“黑貓”也反應過來,臉色煞白:“是為了……那幾個年輕的明國軍官?他們……究竟是什么人?”
“現在說這些還有什么用!”服部厲聲打斷,但聲音中充滿了無力感,“面對這樣的炮火,任何忍術,任何計謀,都是徒勞……這是絕對力量的碾壓,我們……我們就像被巨人踩踏的螻蟻……”
外面,隱約可聞的凄厲哭喊聲、絕望的哀嚎聲(來自未來得及撤離的平民和受傷的忍者),與震耳欲聾的爆炸聲、房屋轟然倒塌的巨響交織在一起,奏響了一曲為町人區,也為他們這些潛伏者所唱的殘酷死亡樂章。
“撤退?如何撤退?”一個年輕的忍者絕望地喃喃,“到處都是火,到處都是爆炸,上天無路,入地……地也要被炸穿了!”
炮擊瘋狂地持續了整整半天,仿佛要將所有的火藥都傾瀉于此。直到明軍觀測哨確認,那片區域再也看不到一棟直立著的建筑,只剩下斷壁殘垣和熊熊燃燒的火焰,如同被啃噬過的巨大尸骸,震耳欲聾的炮聲才意猶未盡般地漸漸停歇。
炮火停歇后不久,濃煙尚未散盡,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焦糊味、硝煙味和令人作嘔的血肉燒焦的惡臭。
數千名身披全身冷鍛鐵甲、手持巨盾和長柄斧錘的重甲步兵,排著嚴整而冰冷的隊形,如同移動的鋼鐵森林,踏著尚且灼熱的瓦礫、焦黑的木炭以及隨處可見、扭曲碳化的尸體,開始了冷酷無情的戰場清掃。他們沉默如山,動作機械而高效,只有鐵甲碰撞和踏過廢墟的咔嚓聲。任何還在移動的物體,無論是掙扎的人影還是受驚的動物,都會遭到無差別的、毀滅性的攻擊。
少數殘存的、在如此猛烈炮火下依舊憑借逆天運氣或特殊掩體僥幸生還的忍者(包括服部首領等少數核心人物,因藏身所相對堅固得以存活,但也傷亡慘重),試圖利用廢墟的地形負隅頑抗,擲出最后的苦無,施展垂死的遁術。
“跟他們拼了!”一個受傷的忍者嘶吼著從斷墻后躍出,手中忍刀砍向明軍重甲步兵的腿甲,卻只濺起幾點火星,隨即被旁邊伸來的長柄斧錘輕易砸碎了頭顱。
“土遁·潛影!”另一名忍者勉強結印,試圖潛入尚有縫隙的地下,卻被一名經驗豐富的明軍隊正發現,指揮士兵用重錘猛擊那片地面,很快,地下便滲出了汩汩鮮血。
在重甲步兵絕對的力量、嚴密的防護和毀滅性的打擊面前,忍者這點微弱的、依賴技巧和詭詐的抵抗,如同螳臂當車,瞬間便被無數柄沉重的斧錘碾碎,化為肉泥,連一絲漣漪都未能激起。
服部首領在殘存的藏身所中,透過縫隙看著外面如同砍瓜切菜般的屠殺,聽著族人臨死前發出的短促慘叫,他緊緊閉上了眼睛,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滲出血跡。無盡的悔恨如同毒蛇般噬咬著他的內心。不是后悔伏擊明軍,而是后悔沒有在最開始就動用一切手段,將那支明顯身份不凡的小隊徹底留下!一步錯,滿盤皆輸!
這場以血還血、以暴制暴的復仇,以明軍耗費海量彈藥和整個町人區化為焦土、無數生命(包括大量未來得及或是不愿撤離的平民以及潛伏的伊賀忍者主力)湮滅為代價,宣告結束。俞咨皋用最極端的方式,抹平了這片區域,也幾乎將潛伏于此的伊賀忍者主力連根拔起。但明軍也付出了陣亡兩百數十名精銳士兵,以及李昭言、周硯辭這兩位寶貴海軍學員生命的慘痛代價。
當最終的戰報和損失清單被呈送到俞咨皋面前時,他沉默了許久,久久沒有言語。他緩緩站起身,步履有些沉重地走到帳外,望著遠處那片依舊冒著滾滾濃煙、如同巨大傷疤般的廢墟,對默默跟在身旁的戚鎮海黯然道:
“戚帥……是本督……低估了倭人的頑固與詭詐,也高估了這些年輕人的經驗……未能保護好這些學院的苗子……是本督之過啊……”他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李昭言、周硯辭……都是萬里挑一的好孩子……天賦卓絕,前途無量……本督……有負陛下重托,有負學院栽培……更對不起他們的父母家人……”
戚鎮海看著老友兼上司臉上那難以化開的沉痛與自責,心中也是唏噓不已,他嘆了口氣,勸慰道:“提督,戰爭……終究難免傷亡。倭人忍者,確是我軍前所未遇之敵,其戰法之詭譎陰毒,遠超尋常軍隊。此戰雖痛,損失慘重,卻也用鮮血給我軍上下,尤其是那些眼高于頂的年輕人,上了深刻一課。經此一役,城內殘敵必然膽寒,我軍后續進軍,應當會更為順利。至于兩位學員……為國捐軀,戰死沙場,亦是軍人歸宿,英魂不滅,忠烈可嘉!陛下和朝廷,必有厚恤撫恤,以慰英靈。”
俞咨皋默然點頭,但眼中的沉痛與那份引咎自責的陰霾,并未因這番勸慰而消散。這場巷戰帶來的血的教訓,深深地刻進了每一位明軍高級將領的心中,讓他們對未來的戰事,尤其是這種陌生的城市戰,多了十二萬分的警惕。
而在傷兵營中,經過初步救治的趙承霄、錢知晏、孫景和,雖然身體上的傷痛依舊,但更深的創傷卻留在了心里。他們望著帳外昏暗的天空,腦海中不斷回放著同窗慘死、士兵浴血、自身無力回天的畫面。那份屬于年輕人的驕矜與銳氣,在殘酷的現實面前,被擊得粉碎。雖然眼神因失血和悲痛而顯得有些黯淡,但深處,卻似乎有什么東西正在悄然改變,一份與年齡不符的堅毅、冷峻與沉淀,正在戰火的淬煉中,緩慢而堅定地滋生。
幸存的服部首領等寥寥數人,最終憑借對地下結構的熟悉和一絲運氣,從一條未被完全堵塞的隱秘排水道逃脫。他們回望那片依舊冒著滾滾濃煙、如同巨大丑陋傷疤般的廢墟,心中沒有劫后余生的喜悅,只有刻骨的仇恨和同樣刻骨的、對明軍這種完全不同維度打擊方式的恐懼與……一絲無力理解的震撼。
江戶城的核心,天守閣的輪廓已清晰可見,似乎近在咫尺。
但通往最終征服的每一步道路,似乎都浸透了鮮血,布滿了教訓。
而在那片剛剛被炮火徹底耕耘過、化為焦土的廢墟之下,那僥幸逃脫的仇恨與恐懼的種子,是否真的已被徹底埋葬?
無人能夠斷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