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未至,紫禁城尚籠罩在黎明前最粘稠的黑暗中。但這片黑暗之下,卻涌動著比夜色更深沉的殺機。乾清宮西暖閣燭火通明,朱嘯玄甲未卸,按劍立于巨大的北疆輿圖前,熔金般的眸子深處寒光凜冽。方正化無聲侍立,如同一柄收入鞘中、卻散發著致命寒氣的匕首。王承恩侍立另一側,手按腰間刀柄,指節因用力而微微發白。
“皇爺,‘隱鱗’急報。”方正化的聲音毫無波瀾,卻讓暖閣內的空氣瞬間凝固。“錢謙益府邸,丑時三刻,李應升、高攀龍等東林核心十三人,著素服,懷揣‘太祖密詔’抄本及血書‘十罪疏’,已于密道潛出府邸,分乘數輛不起眼青篷馬車,正繞行皇城西側,向…承天門方向聚集。目標…直指早朝!”
“另,”方正化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冰冷,“無錫東林書院,山長顧憲成之子顧允成,已暗中召集書院激進士子及江南士紳代表百余人,于書院‘依庸堂’內密議。刻印‘太祖密詔’抄件千余份,撰寫‘討昏君檄文’,并備火油、柴薪…似欲在京師事起之時,焚燒書院,以‘殉道’之名,激江南民變!”
“好!好一個‘清流領袖’!好一個‘天下文樞’!”朱嘯猛地轉身,玄色披風帶起一陣勁風!他眼中熔金般的火焰瞬間爆燃,殺意幾乎凝成實質,將燭火都壓得低伏搖曳!“一個在京師,欲持偽詔,行逼宮廢立之舉!一個在江南,欲焚書院,裹挾士林,亂朕根基!好一個…里應外合!好一個…玉石俱焚!”
“方正化!”朱嘯的聲音如同九幽寒冰,斬釘截鐵。
“奴婢在!”方正化躬身,眼中厲芒爆閃。
“傳朕‘隱鱗’最高密令!”
“第一翎:無錫東林書院!著江南‘隱鱗衛’千戶所,即刻行動!鎖拿顧允成及所有參與密議者!查抄所有檄文、偽詔抄件!凡有反抗者…格殺勿論!書院一草一木,一碑一石,給朕封存!不許任何人損毀!待朕…親臨處置!”朱嘯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掌控,“告訴江南千戶,動作要快!要狠!在火把點燃之前…把火苗給朕掐死在襁褓里!”
“第二翎:承天門外!所有攜帶偽詔、血疏之逆黨,及其同黨家眷府邸!給朕盯死了!待其聚齊,踏入承天門廣場之時…”朱嘯的嘴角勾起一抹殘酷而掌控一切的弧度,“…便是收網之刻!朕要他們…一個不少地,跪在朕的丹陛之下!親眼看看,他們那點鬼蜮伎倆…如何撼動朕的龍椅!”
“第三翎:信王府!”朱嘯的目光如同實質的冰錐,穿透虛空,“給朕盯緊朱由檢!看他…是坐看風云起,還是…忍不住要下注了!”
“奴婢領旨!”方正化深深一躬,身形如同融入陰影的鬼魅,悄無聲息地退出暖閣。一道道無形的、淬著劇毒的命令,如同蛛網般瞬間撒向京師與江南!
承天門廣場。
慘白的晨曦剛剛刺破云層,為巍峨的宮門鍍上一層冰冷的鉛灰色。早朝的時辰未到,廣場上卻已詭異地聚集了數十名身著素色官袍、面色或悲憤或決絕的官員。為首者,正是須發皆白、手持一卷明黃卷軸(偽詔抄本)、狀若癲狂的錢謙益!他身旁,是被兩名門生攙扶著、咳血不止卻眼神怨毒的高攀龍,以及手持一疊染血“十罪疏”、狀如瘋虎的李應升!
“昏君無道!寵信閹豎!濫殺大臣!構陷忠良!致使天怒人怨!胡虜叩關!民不聊生!”錢謙益嘶啞的聲音在空曠的廣場上回蕩,充滿了殉道者般的狂熱,“今太祖高皇帝密詔現世!廢昏立明!承天景命!吾等身為大明臣子,讀圣賢書,所為何事?!當此社稷傾危之秋,正需挺身而出,清君側!誅國賊!還天下一個朗朗乾坤!”
“清君側!誅國賊!”“請陛下退位!還政于賢!”李應升等人揮舞著血書,聲嘶力竭地應和!悲憤的哭嚎與狂熱的吶喊交織在一起,形成一股詭異而極具煽動力的聲浪!一些不明就里、被裹挾而來的低級官員,也被這氣氛感染,面露激動之色。
就在這“悲壯”氣氛達到頂點,錢謙益高舉“太祖密詔”,欲率眾沖擊承天門,上演一場“血濺宮門”、“以死明志”的驚天鬧劇之時——
“吱呀——!!!”
沉重的承天門正門,在萬眾矚目下,轟然洞開!沒有金甲武士,沒有儀仗鹵簿。
只有一道身影。
玄甲!玄袍!按劍!
朱嘯!
他如同從九幽踏出的魔神,獨自一人,立于那象征著帝國最高權力的巨大門洞中央!初升的朝陽在他身后投下長長的、如同實質般的陰影,將他整個人籠罩在一片令人窒息的威嚴與殺意之中!
廣場上,那喧囂的聲浪如同被無形的巨手瞬間扼住!戛然而止!
所有目光,無論是狂熱的、悲憤的、還是茫然的,都死死地、帶著難以置信的驚駭,聚焦在那道孤絕而恐怖的身影上!錢謙益高舉偽詔的手臂僵在半空,臉上的狂熱瞬間凝固,化為一片死灰般的驚懼!高攀龍的咳嗽聲硬生生憋了回去,渾濁的老眼因極致的恐懼而瞪得溜圓!李應升揮舞血書的手,僵直地停在頭頂,如同被施了定身法!
死寂!絕對的死寂!
唯有秋風卷過廣場,帶起幾片枯葉的沙沙聲,更添幾分肅殺。
“朕…聽說,有人要清君側?有人…要朕退位?”朱嘯的聲音不高,卻如同萬載玄冰摩擦,清晰地穿透了死寂,每一個字都像冰冷的鐵釘,狠狠砸在所有人心頭!他的目光如同兩柄淬了劇毒的冰錐,緩緩掃過下方那幾十張驚恐扭曲的臉,最終定格在錢謙益手中那卷刺目的明黃上。
“還拿出了…太祖密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