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倏然抬首,目光如兩道撕裂夜幕的閃電,直射侍立的兩人:“王承恩!方正化!”
“奴婢在!”兩人心頭一凜,齊聲應(yīng)道。
“即日起,于內(nèi)廠之下,另設(shè)一衛(wèi)!”朱嘯的聲音斬釘截鐵,不容置疑,“號‘隱龍’!專司反諜、肅奸、監(jiān)控勛貴宗室、及…一切心懷叵測、圖謀不軌之臣工!”
每一個字都仿佛帶著千鈞之力,砸在暖閣的地磚上:“‘隱龍衛(wèi)’獨立于龍鱗衛(wèi)、內(nèi)廠之外!只對朕一人負責!成員需精挑細選,身家清白,能力卓絕,更需與朝中各方勢力,絕無半點瓜葛!寧缺毋濫!”
他的目光掃過兩人驟然繃緊的臉,繼續(xù)道,每一個字都賦予這新生機構(gòu)以令人膽寒的權(quán)柄:“其權(quán):可秘捕、秘審、秘決!凡涉通敵、謀逆、泄露軍國重器機要者,無需三司會審、證據(jù)確鑿,但有嫌疑,即可鎖拿下獄!先斬后奏,皇權(quán)特許!”
最后,他的聲音如同覆蓋整個帝國的無形大網(wǎng):“其耳目:需遍布朝堂各部、九邊重鎮(zhèn)、工坊機要之地、乃至三教九流市井江湖!朕要這大明疆域之內(nèi),無‘隱龍’不可窺探之秘!無‘隱龍’不可觸及之暗!”
旨意下達,暖閣內(nèi)一片死寂,只有燭火噼啪作響。朱嘯的目光卻越過王承恩和方正化,投向殿門方向的沉沉黑暗,眼中掠過一絲極其復(fù)雜、難以捉摸的幽光,仿佛在權(quán)衡一枚極其危險又至關(guān)重要的棋子。他沉默了片刻,那短暫的寂靜幾乎讓空氣凝固。
“此‘隱龍衛(wèi)’指揮使一職…”朱嘯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清晰,帶著一種宿命般的沉重,“朕思慮再三,唯有一人…可當此重任!”
他提高了聲音,穿透暖閣的寂靜:“宣信王朱由檢!”
“宣——信王朱由檢覲見——”王承恩尖細的嗓音接力般傳了出去,在深宮的廊柱間回蕩。
片刻,殿門無聲滑開。一個清瘦的身影踏著光潔如鏡的金磚地面,步履沉穩(wěn)卻帶著一絲微不可察的滯澀,走了進來。年輕的信王朱由檢身著親王常服,面容略顯蒼白,眉宇間依稀可見與龍椅上那位至尊的幾分相似,但輪廓更為清峻。他走到御案前數(shù)步,撩袍跪倒,額頭觸地:“臣弟由檢,叩見皇兄圣安。”聲音清朗,竭力保持著平穩(wěn),但一絲細微的緊張與深藏的期待,仍如投入靜湖的石子,在尾音中蕩開微瀾。
朱嘯并未立刻叫他起身。深沉的目光如同實質(zhì),落在朱由檢伏低的背上,仿佛要穿透那身親王蟒袍,直窺其心底深處。暖閣內(nèi)靜得可怕,只有燭火不安地跳躍著。
“由檢,”朱嘯終于開口,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直抵人心,“朕知你素來謹慎,心思縝密,于細微處常有過人洞察。”他微微停頓,每一個字都敲在朱由檢緊繃的心弦上,“如今國事維艱,外有建奴如餓虎環(huán)伺,磨牙吮血;內(nèi)有奸宄似蛆蟲潛伏,蝕我國本。朕…需要一雙眼睛。”
朱由檢的身體幾不可察地繃緊了一瞬。
“一雙藏在最深、最暗處的眼睛。”朱嘯的聲音如同深淵回響,“需要一把刀,一把懸在所有心懷鬼胎者頭頂?shù)摹瓱o形之刃!不見其形,但聞其鋒銳破空之聲,便足以令宵小膽裂!”
他的目光牢牢鎖住朱由檢微微抬起的臉:“朕欲設(shè)‘隱龍衛(wèi)’,監(jiān)察天下,肅清內(nèi)患,為朕執(zhí)此暗刃!此衛(wèi)指揮使一職,位卑而權(quán)重,見官大三級!然…”朱嘯的聲音陡然轉(zhuǎn)沉,帶著一種近乎殘酷的坦誠,“需永世隱于幕后,永不見光!功成,無人知曉汝名;事敗…則萬劫不復(fù),身敗名裂,為天下唾棄!”
那“身敗名裂”四字,如同冰錐,狠狠刺入朱由檢的耳中。他猛地抬起頭,清瘦的臉上血色瞬間褪盡,瞳孔驟然收縮!巨大的震驚如同海嘯般席卷了他,幾乎讓他窒息。然而,緊隨其后的,是另一股更加強大、更加熾熱的洪流——難以言喻的巨大誘惑!
隱龍衛(wèi)指揮使!皇兄最隱秘、最鋒利的刀!掌控無數(shù)足以讓王公大臣人頭落地的秘密!監(jiān)視滿朝文武、勛貴宗室!這權(quán)力…這隱藏在黑暗中的滔天權(quán)柄,遠超他一個空有親王名位卻只能謹小慎微的閑散藩王百倍、千倍!
時間仿佛凝固。暖閣內(nèi)只剩下燭火燃燒的嘶嘶聲和朱由檢自己擂鼓般的心跳。他死死盯著御案后那雙深邃莫測、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胸膛劇烈起伏,袖中的雙手緊握成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帶來一絲尖銳的痛楚,卻壓不住心頭那轟然騰起的、名為野心的灼熱烈焰!
那火焰燒盡了他眼底慣有的溫潤與謹慎,燒出了一片近乎猙獰的決絕與渴望!
他猛地吸了一口氣,那氣息帶著胸腔的震顫。再無半分猶豫,朱由檢再次重重叩首,額頭撞擊金磚發(fā)出沉悶的聲響。再抬起頭時,臉上已無半點惶恐,只剩下一種近乎殉道般的狂熱與冰冷交織的堅定,聲音因激動而帶著一絲難以抑制的顫抖,卻字字清晰,擲地有聲:
“臣弟…愿為皇兄分憂!愿為大明江山社稷…執(zhí)此暗刃!鞠躬盡瘁,死而后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