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宮暖閣,炭火燒得極旺,卻驅不散那沉甸甸壓在人心頭的鉛寒。案頭,遼東來的軍報如冬日敗絮,層層疊疊,幾乎要將御案淹沒。朱嘯獨坐案后,年輕的臉上不見喜怒,只有眼底深處跳躍著冰冷的火焰。王承恩垂手侍立,大氣不敢出,角落里,即將遠赴遼東的總督孫承宗,須發皆白,身形卻如標槍般挺直,目光如鷹隼般銳利地掃過那些催命般的文書。
“啪!”
一聲輕響,打破了死寂。朱嘯的指尖劃過一份密報——紙張邊緣沾染著暗褐色的、已然干涸的血污。這是薊遼巡按御史方正化以性命為擔保,星夜送入京師的。
“…臣冒死查實,”朱嘯的聲音不高,卻字字如冰錐,刺入空氣,“原薊遼督師王之臣,魏閹余孽也!虛報兵額兩萬七千,侵吞糧餉折銀一百四十萬兩!更私通晉商余孽,倒賣軍械、火藥于口外!其心可誅!其罪當誅九族!臣已依陛下密旨,將其鎖拿下獄,家產盡數抄沒!相關罪證,隨報附呈!”
他念完關鍵處,嘴角勾起一抹森冷的弧度,猛地將那份沾染著血與罪的密報擲于案上,發出沉悶的響聲?!斑@就是朕的薊遼督師!這就是魏閹把持下的內閣!一群蛀蟲!蛀空邊關,資敵叛國!朕的將士在遼東忍饑挨凍,浴血拼殺,糧餉軍械,竟喂飽了這群豺狼!”
孫承宗一步踏前,蒼老的聲音帶著金戈鐵馬的鏗鏘:“陛下息怒!然內閣之弊,非只王之臣一人之過!魏閹當道時,閣臣或附逆為虎作倀,或緘默明哲保身,尸位素餐者眾!如今建奴磨刀霍霍,遼東烽火連天,九邊處處告急!內閣若仍由這般庸碌無能、首鼠兩端之輩把持,如何統籌天下糧餉?如何調度諸鎮兵馬?如何應對瞬息萬變之軍情?”他目光灼灼,逼視著虛空,仿佛要燒穿那層層疊疊的阻礙,“當此國難存亡之秋,內閣需大破大立!需有擔當、有謀略、有威望,且唯陛下馬首是瞻之能臣入直!否則,中樞癱瘓,邊事危矣!”
朱嘯霍然起身,大步走到懸掛在墻上的巨幅《大明輿圖》前。他修長的手指帶著千鈞之力,重重敲在京師的位置,又猛地劃向山海關外那片被標注為“建奴”的陰影。
“先生所言,字字珠璣,深得朕心!”朱嘯的聲音斬釘截鐵,“從今日起,內閣,不再是清談誤國的風雅之地,不再是黨同伐異的爭斗之場!它將是朕的軍機處!是統籌天下兵馬錢糧、應對內外危局的最高中樞!朕要的閣臣,不是只會寫錦繡文章、吟風弄月的翰林清流,而是能上馬治軍、下馬安民、通曉實務、敢作敢當的干才!是能在危難之際,為朕、為這大明江山,扛起千斤重擔的棟梁!”
他猛地轉過身,目光如炬,掃過孫承宗和王承恩,一股無形的帝王威壓彌漫開來:“朕意已決!新閣人選,即刻定鼎!”
暖閣內落針可聞,只有朱嘯清朗而帶著不容置疑力量的聲音回蕩:
“首輔:袁可立!加太子太保銜!袁卿總督漕運,清正剛直,不畏權閹,更兼通曉軍務(昔年登萊巡撫抗倭,威震海疆),尤擅統籌錢糧,調度有方!由其坐鎮中樞,總攬全局,協調各方,朕,放心!”
“次輔:李邦華!留任,加兵部尚書銜!李卿久掌兵部,熟悉九邊軍務人情,雖稍顯守成,然根基深厚,熟知舊制,可為袁卿臂助,穩定過渡!”
“東閣大學士:孫承宗!*加太子太傅銜,仍總督遼東!”朱嘯的目光落在孫承宗身上,帶著前所未有的倚重與信任,“先生雖遠在遼東,然軍國大事,豈能離先生之謀?朕特旨:授先生‘督師輔臣’之權!凡遼東、薊鎮、宣大、登萊、東江軍務,內閣票擬之前,必須參考先生由密折直陳之意見!緊要軍情,先生可持特賜密匣,直奏御前,內閣、兵部不得以任何理由掣肘、延誤!”(此旨一出,徹底打破了文臣統兵、中樞遙控前線的常規,賦予前線統帥前所未有的超然地位和直達天聽的權力。)
“文淵閣大學士:徐光啟!擢禮部尚書入閣!徐卿掌農政司,新糧育種推廣,乃固國本、活萬民之根基!更兼其學貫中西,通曉西洋歷法、火器精要(歷史原型),乃當世少有之奇才!入閣參贊機務,專司新糧推廣、火器研制、天工院諸事!務使利器強軍,新糧活民!”
“武英殿大學士:張國紀!以國丈身份,領皇家商會總辦銜入閣!”朱嘯的聲音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決斷,“國丈掌皇家商會,專營鹽鐵茶馬,統籌漕糧轉運,乃帝國錢糧之命脈!入閣參贊,專司籌措軍需、調度商路、平抑物價!以商濟國,以財養兵!”
朱嘯的目光緩緩掃過,聲音低沉下來,卻蘊含著更強大的力量,如同即將爆發的火山:“此五人,便是朕為這危如累卵之局選定的新閣!袁可立掌總舵,李邦華協理軍務,孫先生遙控邊關殺伐,徐光啟固本培元創新,張國紀開源活流通血脈!他們或為朕之股肱心腹,或為朕之姻親至戚,皆與朕休戚與共,榮辱一體!這便是朕的‘帝黨’!自此,內閣,唯聽命于朕一人!中樞意志,直達九邊!朕,要這腐朽的朝廷,換個活法!”
翌日,奉天殿。厚重的烏云仿佛也壓在了金鑾殿的琉璃瓦上,殿內氣氛壓抑得讓人窒息。百官垂首,噤若寒蟬,空氣中彌漫著山雨欲來的氣息。新閣名單中的四人——袁可立、李邦華、徐光啟、張國紀(孫承宗已赴遼東)肅立于班首,神色各異。更多的目光,則來自那些原魏黨殘余和以翰林院為首的清流官員,驚駭、茫然、怨毒,種種情緒在低垂的眼皮下翻滾。
司禮監掌印太監王承恩手持明黃圣旨,一步踏上丹陛。他展開圣旨,那平日略顯陰柔的聲音此刻竟如金鐵交鳴,字字鏗鏘,響徹大殿的每一個角落,砸在每一個官員的心頭: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朕嗣承大統,夙夜憂勤。然查原內閣諸臣……(點名數名魏黨核心閣臣)等,身受國恩,位居鼎鉉,卻附逆閹豎,結黨營私,瀆職誤國!致使邊備廢弛,糧餉空耗,社稷幾危!著即革去所有職銜,鎖拿下獄,交有司嚴審定罪,抄沒家產,以儆效尤!”
“值此國難,當拔擢忠良,重整樞機。茲命:”
“袁可立為華蓋殿大學士、太子太保,入閣為首輔,總攬機務!”
“李邦華為建極殿大學士、兵部尚書,入閣為次輔,協理軍務!”
“徐光啟為文淵閣大學士、禮部尚書,入閣參贊機務,專司農政、火器、天工!”
“張國紀為武英殿大學士、領皇家商會總辦,入閣參贊機務,專司籌餉、商運、平抑!”
“特諭:總督遼東、太子太傅孫承宗,加‘督師輔臣’銜!凡九邊軍務,內閣票擬,必參其密奏方可行!緊要軍情,可直奏御前,內閣、兵部不得阻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