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八年的初春,凜冬的寒意尚未完全褪去,兩股截然不同卻同樣熾熱的洪流,在帝國的東西兩端轟然涌動。皇帝的征兵詔令,如同投入死水潭的巨石,激起了滔天巨浪!
陜西·渭北旱塬塬
凜冽的西北風卷過龜裂的黃土坡,揚起漫天沙塵。往年此時,這片被大旱折磨了三年的土地,只有死寂與絕望。然而今日,渭州府衙前的廣場上,卻擠滿了黑壓壓的人群!破舊的棉襖、襤褸褸的衣衫、面黃肌瘦的臉龐,但那一雙雙眼睛,卻燃燒著前所未有的光芒!
“皇爺免了咱三年的稅!還發糧賑災!這是活命的大恩啊!”一個須發皆白的老漢拄著木棍,聲音嘶啞卻洪亮,“如今皇爺要招兵打建奴!保咱大明江山!咱陜西漢子,不能當孬種!有力氣的,都去!給皇爺效力!給咱陜西爭光!”
“對!給皇爺效力!”一個身材精瘦、眼神卻如同鷹隼隼隼隼般銳利的青年猛地跳上旁邊的石碾子,他叫王栓柱,是十里八鄉有名的獵戶,箭法精準,攀山越嶺如履平地。“俺家去年快餓死了,是皇爺的賑糧救的命!俺娘說了,這條命是皇爺給的!現在皇爺要兵,俺王栓柱第一個報名!殺建奴!報皇恩!”
“算俺一個!”又一個壯碩如鐵塔般的漢子擠上前,他叫石大勇,天生神力,曾一人扛起陷在泥里的牛車。“俺爹就是讓建奴擄走的!尸骨都沒找回來!俺要當兵!殺光那些狗韃子!給俺爹報仇!”
“還有我!”“我去!”“俺也去!”…應和聲如同滾雷般炸響!饑餓、困苦磨礪出的堅韌,在皇恩浩蕩的感召下,瞬間化為最原始的、報效國家的血性!人群如同潮水般涌向府衙門前臨時搭起的征兵臺。負責登記的龍鱗衛軍官和天雄軍教官被這洶涌的熱情震撼了!
“姓名!籍貫!年齡!有何特長?”登記的軍官聲音都有些嘶啞。
“王栓柱!渭州王家溝!十九!會射箭!能翻山!眼神好,夜里能看清兔子!”王栓柱挺直腰板,聲音洪亮。
“石大勇!同州石家堡!二十二!力氣大!能扛鼎!”石大勇拍著胸膛,聲如洪鐘。
“李二狗!延安府!十八!跑得快!俺能追著狼跑!”一個瘦小卻眼神機靈的少年喊道。
“張秀才!華陰縣!二十!讀過兩年私塾!會記賬!能寫文書!”一個穿著洗得發白長衫的年輕人擠上前,眼神堅定。他本是讀書人,家道中落,旱災中差點餓死,是皇爺的恩旨讓他活了下來。他放下筆桿子,也要拿起刀槍!
負責此次陜西募兵的龍鱗衛千戶盧項升(與天雄軍提督同音,所以得朱嘯賞識,非一人)站在高臺上,看著下方洶涌的人潮,眼中精光爆射。他深知,這些在苦難中掙扎出來的漢子,骨子里蘊藏著驚人的韌性與力量!他們將是新軍最堅實的基石!
“好!都是好漢子!”盧項升高聲喝道,“但皇爺的新軍,要的是真正的精銳!不是光有血性就夠!想穿上這身軍裝,拿起皇爺賜的刀槍,得憑真本事!”
他猛地一揮手:“開選!”
廣場四周,瞬間豎起數十個簡易的測試點!
第一關:力氣!數百斤的石鎖,必須扛起走十步!石大勇輕松扛起,面不改色,引來一片喝彩!
第二關:耐力!背負三十斤沙袋,繞場疾走十里!王栓柱如同靈猿,腳步輕快,第一個沖過終點!
第三關:眼力!百步之外,移動草靶,十箭中七!王栓柱屏息凝神,弓開如滿月,箭去似流星,十箭九中靶心!技驚四座!
第四關:意志!冰水浸透的麻布,裹在身上,在寒風中站立半個時辰!李二狗凍得嘴唇發紫,渾身顫抖,卻死死咬著牙,一聲不吭!
第五關:紀律!隊列行進,令行禁止!張秀才帶著一隊人,步伐整齊,號令清晰,竟隱隱有幾分軍官的雛形!
淘汰者垂頭喪氣,入選者昂首挺胸!五萬名額,報名者逾十萬!層層篩選,百里挑一!最終留下的,皆是筋骨強健、意志堅韌、心懷赤誠的秦川好兒郎!他們換上嶄新的灰色號衣(新軍制式),眼中燃燒著對未來的憧憬和對皇爺的忠誠!
山東·登州衛故地
渤海之濱,寒風裹挾著咸腥的海浪氣息。戚家祠堂前,巨大的演武場上,人聲鼎沸!與陜西的悲壯不同,這里的氣氛,帶著一種齊魯大地特有的豪邁與自信!
“戚少保(戚繼光)當年在咱們登州練兵,殺得倭寇聞風喪膽!如今皇爺要練新軍,打建奴!咱山東爺們兒,不能給祖宗丟臉!”一個須發皆白的老拳師站在高臺上,聲若洪鐘,他是戚家軍舊部后人,威望極高。
“殺建奴!保家國!”臺下數千名精壯漢子齊聲怒吼,聲震云霄!他們中有漁民、有農夫、有鐵匠、有走鏢的武師,個個身板結實,眼神銳利,身上帶著一股子彪悍之氣。
人群中,一個身材并不魁梧、面容清癯癯、約莫三十出頭的青年,顯得格外沉靜。他叫戚長風,正是戚繼光的旁系玄孫!自幼習練戚家刀法、槍法,更熟讀祖傳的《紀效新書》、《練兵實紀》,深諳戚家軍練兵、戰陣、火器運用之精髓!只是家道中落,空懷絕技,報國無門。皇帝的征兵詔令,如同驚雷,喚醒了他沉寂多年的熱血!
“長風哥!露一手!讓大伙開開眼!”幾個相熟的青年起哄道。
戚長風微微一笑,也不推辭。他走到場中兵器架前,取下一柄尋常的制式腰刀。手腕一抖,刀光乍起!
唰!唰!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