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科成績公布了嗎?”白芍藥緊接著又問。
“明天下午。”樊靜又想到童原在天臺上抽自己耳光的那副畫面。
金水鎮地方太小,幼兒園、小學、初中、高中全部加起來就那么零零星星幾所,金水一中由于師資有限,平日里考試規模偏小,依舊采取傳統的同班閱卷方式,即老師自己負責批閱自己班級的試卷。
樊靜每次批閱童原的語文試卷時內心都會承受一種難捱的撕裂感,作文分數給高了不符合實際,作文分數實事求是,童原又要傷害自己,可是作為一名老師,樊靜在現實生活中只能保持客觀實事求是,否則對班里其他孩子也不公平。
“我們班祖律是除去語文哪一科都不及格,你們班童原是除去語文哪一科都是全年組第一,兩個擰巴孩子在性格方面倒是很相似,至于學習方面……簡直天差地別呀……”白芍藥一邊小口喝酒,一邊搖晃著腦袋感嘆。
“童原嚴格地說并不是語文不好,她只是作文寫不好,芍藥,你知道嗎,我有時候甚至覺得她是故意寫不好。”樊靜從窗外的車水馬龍中抽離視線轉過頭看向白芍藥。
“你的意思是?”白芍藥一臉困惑。
“你讀讀看。”樊靜把童原近兩次考試寫的作文發給白芍藥。
“你還特意存檔一份?”白芍藥揚揚眉毛。
“我總是擔心自己感覺出錯,所以每次都把童原的作文單獨存一份,時不時地拿出來重讀。”樊靜一邊說一邊翻看手機里專門用來儲存童原作文的文件夾。
“我來看看。”同為語文老師的白芍藥低頭查看手機屏幕里的文檔。
“你感覺如何?”樊靜見白芍藥翻到文檔最后一頁開口詢問。
“童原的作文字里行間仿佛有一種壞孩子在刻意搗亂的感覺,那種感覺好像……你做了一桌好菜預備招待來客,家里的小孩卻趁你不注意偷偷在飯菜上揚了一把沙子,你一上午的精心準備頃刻泡湯……”白芍藥一邊回味一邊斟酌用詞。
“我的感覺大抵也是如此,童原不是寫不好作文,她只是不想好好寫。”樊靜沒料到白芍藥竟會在這件事情上與她有同感,她本以為是自己太過敏感,太過多疑。
“奇怪的孩子,自己起了個大早費心費時地烹飪一桌飯菜,飯菜做好,她又揚了一捧沙子自己給自己搗亂,飯菜毀掉,她再狠命扇耳光自己懲罰自己……”白芍藥分析到這里感覺大腦已經明顯不夠用。
“服務生,飯桌上的菜另外再做一份打包,不要辣椒,外加兩盒米飯。”樊靜和白芍藥每周輪流請客,她知道白芍藥每次請客吃飯打包飯菜都是帶給班上的留守兒童阿蠻和小律,每次請客的時候也會主動給兩個孩子打包一份。
“兩位慢走。”餐廳服務生遞過一只裝得滿登登的外賣手提袋。
“今天的飯菜我不拿了。”白芍藥將外賣手提袋不由分說地塞給樊靜。
“為什么,你每次吃完飯不都直接過去看阿蠻和小律嗎?”樊靜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的外賣,又抬頭看了一眼面前的白芍藥。
“我等會準備帶阿蠻和小律去金水街吃麻辣燙,你拎著這些吃的去童原家里看看吧,如果有人在日常生活中多關心關心她,那孩子或許就不會再自己傷害自己。”白芍藥想到樊靜班里的童原好心建議。
“那也好……”樊靜低頭思忖片刻回答。
白芍藥在午后陽光下騎著腳踏車趕往小律和阿蠻家中的方向,樊靜仍舊拎著外賣像個呆子似的傻站在街邊。白芍藥其實說得并沒有錯,孩子們在十幾歲的年紀里發生自殘行為大多是因為缺乏愛,缺乏關懷,亦或是對現階段所處的生活感到壓抑,感到憤怒,對現階段的自我感到百般嫌棄,千般厭惡,萬般痛恨……樊靜這個經驗十足的老師分明對學生內心正在遭受的一切苦難心知肚明。
樊靜之所以不想靠近童原是出于本能地不想靠近潮濕,不想靠近深淵,她不想再淋雨,她不想再跌落,她原本也并非什么陽光之人,可是如今……白芍藥的挑明令她徹底失去了一直以來逃避的理由。
樊靜站在街邊深吸一口氣邁開前往童原家方向的步伐,她決定了,她決定在瓢潑大雨中為那個寡言的孩子撐傘,她決定潛入那個古怪孩子內心幽暗的深淵。
第3章
那天樊靜一路步行前往童原家位于街邊的三間平房,她每天上班下班時都會經過這里,可是在今天之前,她從未產生過一次推開那扇門的欲望,大抵是因為懼怕黑暗是每一個普通人的心理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