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往下說!別說死字!你怎么能這樣詛咒自己的親人!”祖律緊接著又給了阿蠻一個耳光。
“親人?我實話告訴你們,我從來沒有一分一秒把你們當做親人,你們三個在這個家里每天都站在我的對立面,我怎么會把你們這種抱團欺負弱小的家伙當做親人?”
“你什么意思?說清楚!”祖律質問。
“祖律就是個脾氣暴躁的半大小孩,童原就是一條樊靜老師的狗,樊靜老師就是個世界上最偏心的家長!我討厭你們!你們一天到晚就知道控制我、嚇唬我、指責我,我以后再也不要跟你們這種自私的家伙生活在一起!”阿蠻捂著紅腫的臉怒不可遏地沖進了她的房間。
樊靜原本想過來幫童原處理一下眼前亂糟糟的局面,阿蠻的話恰好清清楚楚地傳入了她的耳畔,樊靜的確在遺囑上填寫了三個孩子的名字,她本以為分家產對于這個特殊家庭來說還是為時過早,阿蠻今天的話讓樊靜一時之間對自己欠缺考慮的魯莽行為感到很是后悔。
“老師,您都聽到了?”童原滿眼不安地望著一言不發地站在幾步開外的樊靜。
“聽到了。”
“您還好嗎?”
“沒關系,死這個字對我來說算不得是一種詛咒……況且,我也確實偏心。”樊靜在童原面前坦然承認。
第68章
“老師,我不想再開您送給我的那輛車了。”祖律抬起手背擦干臉上的眼淚來到樊靜老師身前。
“小律,你能告訴老師為什么嗎?”樊靜知道一定是外面發生了什么事令祖律產生了心結,那個孩子雖然平時和童原一樣少言少語,內心卻似一道尚未愈合的傷口般脆弱敏感。
“因為……我不配。”祖律說著說著眼角又不自覺滾落下來一串眼淚。
“小律,我們一起到外面坐一會兒好不好,老師有話要對你講。”樊靜牽著祖律的手將她引領至室外門廊,兩個人似朋友一般肩并肩落座在臺階。
“老師,你會不會冷?”祖律擔心夜風太涼跑回屋給衣著單薄的樊靜取來一件外套。
“小律,你現在能告訴老師是因為什么覺得自己不配開那輛車嗎?”樊靜接過外套鼓勵似的拍了拍小律肩膀。
“阿蠻以為我和超市里的女同事在談戀愛,她為了搗亂去超市里偷東西,然后向工作人員謊稱我是她的內應。我不想失去那份工作就對主管解釋,我不可能會為了幫朋友得到兩百塊的零食去冒失去工作的風險。
淺唐超市的主管卻像是法官宣判一樣對我下了斷言,他說,‘你會,窮人就是會這樣丟了西瓜撿芝麻,所以他們才會因為目光短淺祖祖輩輩受窮……’
老師,我很生氣,可是我更生氣的是,他說得居然對,我原本就是金水鎮窮人家的孩子,窮人家的孩子怎么可以開這么好的車呢?
老師,我雖然真的真的很喜歡你買給我的這輛車,可是我在開這輛車的時候心里也的確會帶有一種不配得感,那種感覺就好像自己是個鬼鬼祟祟的偷車賊。”祖律將今天在淺唐超市所承受的屈辱一股兒腦全部轉述給樊靜老師。
“小律,窮人兩個字是不是令你感到很不舒服?”樊靜扯下手腕上的皮筋將散落肩頭的頭發束成馬尾。
“不舒服,很刺耳,我和我的父母明明都是窮人,可是當這兩個字落到我頭上時感覺就像是在罵人。”祖律在夜風中垂眸沉思片刻回答。
“可你想過沒有?窮人這兩個字原本就不應該成為一個罵人的詞語,同理富人這兩個字也不應該成為一個稱頌人的詞語,人類個體與群體的好與壞,絕對不可能只通過窮富這種單一標準來衡量。
通常人們一想到貧窮就會馬上聯想到懶惰、無能、短視,然而并非這世上所有貧困都是由懶惰、無能、短視所造成,人們將貧窮歸因于此是一種對窮人的極端污名化,小律,你不能順著主管的話落入一個處處皆是謬誤的歸因游戲陷阱。
富有并不光榮,貧困并不可恥,富有就是富有,貧窮就是貧窮,是人類的淺薄為原本不具褒貶意義的事物畫下了疆界,貼上了標簽。你的主管明顯就是通過單一標準丈量對方價值的那一類淺薄角色。”樊靜想讓祖律明白富有與貧窮不過是兩種不同的生活境遇。
“是啊,老師,窮人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成為了罵人的詞語呢?貧窮明明是代表一個人在受罪,可是人們卻好像……把貧窮當成了一種罪惡,窮人因此也被當成了惡人,這樣很不對。”祖律知道樊靜老師不希望她只看到事情的表象,同時還希望她能明白這種價值觀扭曲的社會癥結根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