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芍藥生是我們方家的人,死是我們方家的鬼,她同事的帛金當然是我們方家來收!”方老頭又扯著胳膊把白芍藥同事拽回去,方白兩家人在告別廳中爭搶得如同拉鋸扯鋸。
“方老頭,我問你,是誰含辛茹苦把白芍藥伺候大,是誰砸鍋賣鐵供白芍藥上大學?是我們白家,你別以為我們家芍藥跟你兒子結了個破婚你們方家就能搶頭功!”白芍藥母親雙手叉腰口沫飛濺地痛罵方老頭。
“哎呦哎呦哎呦,你真是說得比唱得還好聽,你含辛茹苦把白芍藥伺候大?我沒記錯吧,白芍藥上學的時候連飯都吃不飽,餓得犯迷糊只能咕咚咕咚灌涼水。我們家方力偉看小姑娘可憐,今天給她一塊饅頭,明天給她一塊油餅,后天給她一罐榨菜,白芍藥才能將就著填飽肚子勉勉強強活了下來!
你們倆砸鍋賣鐵供白芍藥上大學?白芍藥當年可是考上了海都的大學,你們老兩口死活不放人給她留在離家最近的青城師范!我要是沒記錯,白芍藥初中還休學兩年在家給她爸伺候病吧!你知道她那兩年坐在門口哭過多少回?我們家方力偉要是不送給她課本,不借給她筆記,她怎么能補上那兩年落下的課業?
憑良心講,我們方家可是你們白家的大恩人,今天你箱子里的那些帛金按理都應該歸我們方家才對,我們方家是大人有大量才懶得和你們計較,你們一家三口最好別給老子蹬鼻子上臉!”方老頭擼起衣袖惡狠狠地瞪著白芍藥一家。
“別吵了,別吵了,咱們殯儀館告別式有固定時限,如果超時要另外付一筆錢?!苯鹚倸泝x館工作人員走過來提醒方老頭和白芍藥母親。
“好好好,不吵了,不吵了。”方立偉見狀立馬抬抬下巴給方老頭使了一個暫時休戰的眼神。
祖律給心愛的芍藥老師送上她今早在田野里采來的一朵小黃花,樊靜將那朵小黃花別到白芍藥耳邊,她這才留意到年僅二十七歲的白芍藥兩鬢已經生出許多白發。阿蠻送給心愛的芍藥老師一只全新的美人魚胸針,樊靜將小美人魚胸針仔細戴在白芍藥外套胸前,白芍藥一定愿意走的時候身上帶著孩子們給的禮物。
“老師,小美人魚已經答應我會去另一個世界接你,你戴好胸針才不會迷路?!卑⑿U言畢向躺在花叢中的白芍藥鞠了一躬。
“老師,你下輩子投胎別來金水鎮。”祖律掌心緊緊貼著褲線向白芍藥深深鞠躬。
“你們兩個去坐在那里等著?!蓖种噶酥傅跹湎瘉碣e區第三排右側的兩個空位。
阿蠻牽著祖律的手來到童原指定的位置落座,金水殯儀館告別廳吊唁席上陸續出現一張張或是熟悉或是陌生的臉孔,那些人身上散發著各種不同的味道,香水味,煙草味,魚腥味,汗臭味,汽油味……樊靜老師始終守在芍藥老師遺體側前方的位置,童原正在幫白芍藥父母接待前來吊唁的來客。
“那會兒你聽到樊靜老師對芍藥老師說什么了嗎?”阿蠻解開襯衫領口扣子湊過去問祖律。
“我沒聽到,你聽到了嗎?”金水殯儀館告別廳賓客席像菜市場一樣吵鬧,祖律歪著頭把耳朵遞到阿蠻唇邊。
“樊靜老師說,芍藥,你應當最先把電話打給我,我并沒有生你的氣。”阿蠻將樊靜老師在葬禮上對芍藥老師說的悄悄話轉述給祖律。
“兩個人可能還有沒來得及解開的誤會吧,不過,我覺得樊靜老師才是真心關心芍藥老師的人,你看,芍藥老師的父母、弟弟、丈夫、公公全部都在那里盯著錢箱,家人們看起來一點都沒為芍藥老師的去世感到傷心,所有大人里面只有樊靜老師一直在陪她。”祖律目光越過人群凝望一直站在那里守護芍藥老師的樊靜。
“依我看,這才是真正的朋友呢?!卑⑿U看著樊靜老師守在芍藥遺體旁的消瘦側影感慨。
“那我倆以后誰先死,另外一個就要像樊靜老師這樣在葬禮上一直守護對方,好不好?”祖律伸出小手指率先向阿蠻發起約定。
“拉勾,拉勾,一百年不許變?!卑⑿U遲疑一下用“拉勾拉勾”代替了“拉勾上吊”。
阿蠻知道小律如果聽到“上吊”兩個字一定又會精神受刺激,畢竟小律媽媽在幾年之前選擇用那種方式自殺,所以小律媽媽去世之后,阿蠻再也沒用拉勾的形式和小律做任何約定。
“噓,你聽他們在議論什么?”小律忽然把食指放在唇邊對阿蠻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方力偉那小子對大伙說那天他出去喝酒沒聽到白芍藥電話,你們信嗎?”
“信啊,我弟弟那天和他一起喝的酒?!?/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