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名叫阿漁的女孩如果不是被阿蠻騙去簽下藏滿文字陷阱的高利貸合同,或許不會在十八歲的大好年紀里走投無路丟掉性命,阿蠻雖然沒有直接殺死她,卻是那個將她親手推脫懸崖之下的惡人。祖律第二天中午意外地在電視上看到阿蠻出走多年的母親,她不禁有些懷疑,阿蠻誘騙那個身為母親繼女的阿漁進入圈套是否是故意為之。
青城公安機關一周之前關通過多個平臺發布了通緝令,祖律毫無懸念地在通緝令上找到了阿蠻的姓名與照片,她有時希望警察能盡快抓到阿蠻,有時又希望阿蠻能夠跑得遠一點。祖律也說不清自己對阿蠻到底是愛還是恨,那仿佛是一種混雜著許多細膩復雜情愫的別樣情感。
祖律潛意識里總是覺得阿蠻依舊會選擇藏在老城區,她近來每天中午休息的時候都會騎摩托車去老城區轉一圈。祖律不知為何預感自己總有一天還會見到阿蠻,她相信自己的直覺,十八歲那年她就是因為相信自己的直覺才能夠成功解救阿蠻,雖然阿蠻對此并不心存感激,反倒認為她阻礙了自己的大好人生。
申井的父母如今已經正式接受了她們之間的同性情侶關系,樊靜老師和童原也受到邀請與申井一家人見面。申井父親了解到她們這個特殊家庭的組成方式唏噓不已,他堅信樊靜這樣人格滿分的家長一定教不出壞孩子。祖律現在已經能和申井自由自在地出入申家,申家的每次家庭聚會兩個人都會如普通情侶般一起參加。
祖律雖然在金水鎮已無家人,現下在青城卻擁有了新的父母,申井的父母把她當做親生女兒一樣對待。他們知道祖律小的時候吃過很多苦,所以對她格外關心,祖律長這么大第一次體會到那種其樂融融的家庭氣氛,她這才知道,原來居然有人會在如此有愛的家庭氛圍里長大。
祖律那天照舊趁著中午休息時間去老城區四處亂轉,她先是去烏煙瘴氣的麻將館轉了一圈,隨后又在街邊小店買了瓶汽水咕咚咕咚一口喝完。祖律經過理發店的時候伸手摸了摸已經許久未剪的頭發,她覺得老城區的理發店一定會比市區便宜很多,市區的理發師動不動就讓人辦卡或是推銷產品,祖律不買覺得不好意思,買了又心疼錢,所以平時能不去就盡量不去。
“老板,剪個頭發?!弊媛上蜃谏嘲l上的理發店老板打招呼。
“十五元?!崩习宸畔率种械墓献?。
“好的?!弊媛蓪@個價格很滿意。
“你先去洗頭吧,按摩加二十,特殊節目一百五?!崩戆l店老板漫不經心地撣掉手上的瓜子皮。
“特殊什么?”祖律摘下摩托車頭盔問理發店老板。
“沒啥,沒啥,哈哈,你戴著頭盔,我還以為你是個小伙子,去那邊洗頭吧。”老板指了指理發店后面的布簾。
“躺這吧?!弊媛啥享懫鹨粋€極其熟悉的嗓音,即便那個人臉上戴著粉色口罩,她也能識別出那個久違的聲音來自阿蠻。
"你怎么會在這兒?"祖律壓低聲音問坐在凳子上的阿蠻,阿蠻連忙擺擺手對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祖律手腳不聽使喚似的局促地躺上那張看不清顏色的洗頭椅,阿蠻伸手在花灑下試了試水溫,溫熱的水流浸濕了祖律的根根發絲。阿蠻問祖律水熱不熱,祖律搖搖頭,她的指尖輕柔而又靈巧地在祖律發間揉搓,那種無法訴諸于語言的暖意隨著綿密泡沫在祖律心中漫溢,祖律的身體忍不住發出一陣陣無聲地顫栗。
祖律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她們這輩子最親近最曖昧的行為,是因為她花十五元剪頭發附帶的洗頭服務,她是消費者,阿蠻是為她服務的人。祖律一想到這里難過得流下兩行眼淚,阿蠻的手指觸碰到那兩行包裹著祖律體溫的眼淚驀地停止了手上的動作,隨后拿起花灑為祖律細細地沖水,那些綿密的泡沫如雪一般簌簌地隨著溫水下落。
“德子,你媽讓我給你捎來點土雞蛋還有玉米,你出來拿啊?!崩戆l店門口有人吆喝了一嗓子。
“來了,來了。”理發店老板走到那人的三輪車前聊起了家長里短。
“我原本在這家理發店里做洗頭工,那個家伙在通緝令里認出了我的臉,他知道我現在是警察要抓捕的在逃人員。”阿蠻見理發店老板和外頭的親戚聊得正歡開口對祖律交代。
“那你接下來要怎么辦?我能幫你做什么?”祖律抓緊時間問阿蠻。
“那個家伙現在把我扣在這里,我要是敢跑,他就會馬上報警?!卑⑿U示意祖律低頭看她腳腕上拴著的一條鐵鏈,鐵鏈外面纏了一層厚厚的黑色布條用以減少拖拽時發出的摩擦聲音,布簾后面光線極暗,如果不湊近了去看很難發現。
“你要不要考慮一下自首?”祖律試探著問阿蠻,她覺得阿蠻把自己交給警察遠比現在要安全。
“自首,你說得簡單,你替我蹲監獄?你知道詐騙幾十萬得蹲多少年嗎?你這個只長個頭不長腦子的東西?!卑⑿U使勁兒白了祖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