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別哭了。”祖律仰起頭用袖口擦拭白芍藥不斷溢出的眼淚,隨后又怔怔地自言自語,“他該死,他早就該死,他在我七歲之前就應該去死,不,他應該比這死的更早。”
“你這孩子……你知道你正在說什么嗎?你是不是腦子不清醒?”白芍藥驀地停止哭泣一把將祖律從自己的懷抱中扯離,她動作迅速得就像是摘掉粘在褲腳上的一顆蒼耳。
“死得好,那些人都該死,他們都該早些死,那些人就不該出生……”祖律如同夢囈一般嘴巴不斷講出一連串可怕的話語。
“你再敢胡說八道我今天就揍哭你!”白芍藥提起衣領將祖律頭沖下按在她的膝頭。
“你以后還敢不敢亂說話了?”白芍藥揚起手掌擺出一副要打人的架勢。
“祖大鵬以前總是往死里打媽媽,因為媽媽生不出男孩,打女人的男人就是該死。”祖律說完這一句閉上眼睛等著巴掌落下,然而沒有,芍藥老師終究還是沒有舍得打她。
芍藥老師聽完那句話把祖律從膝頭上扶起重新抱在懷里,她在祖律耳畔低語,“小律,你說得對,那些人就不該出生,那些人才應該在出生之前被從母親肚子里打掉,不,那些人連投胎都不配。”
第52章
那間空房的墻壁已經被裝修公司做過一番細致的防撞處理,樊靜老師選購的新床亦是四邊沒有棱角的安全款式。童原站在門口若有所思地看著擺在房間正中的那張新床,她本以為新臥室里會出現兩張單人床,樊靜老師會與她像兩尊石獅子似的隔著大門各守一邊。
“還滿意嗎?”樊靜老師那晚將近十點才穿著一身睡衣來到新房間。
“當然滿意,老師好細心。”童原知道這世上再也找不出另外一個人會對她如此上心,孔美善不會,童金虎更不會。孔美善只會在發現童原出現夢游之后,每天晚上用麻繩將她的腳踝系在床尾,導致她夜晚連人帶床撲通一聲翻落到地板。
“死了?”孔美善慢悠悠地走過來抬起鞋尖來來回回扒拉童原下巴,她蹲下身蜷起食指放在童原鼻子下方試探,童原屏息,她感嘆,“你死了也好,十年前本就該死,倒是讓你白賺了十年。”
“我還沒死。”童原卯足力氣張開嘴巴惡狠狠地叼住孔美善小腿,她泛起片片淤青的皮膚上頃刻多了一個血淋淋的牙印。
“童金虎,你快來管管你女兒,你女兒今天晚上好像惡鬼上身了!”孔美善扯著尖利的嗓子叫醒躺在床上打呼嚕的童金虎。
“你這個咋咋呼呼的娘們兒真是不消停,大半夜吵什么吵,孩子不就是咬你一口嗎,能死?”童金虎邊罵邊解開系在童原腳腕上的麻繩,隨后又將四仰八叉的小鐵床翻了個面重新擺回到窗前。
“你就不管管她?”孔美善瞪大眼睛望著對眼前一切置若罔聞的童金虎,她本以為身為丈夫的童金虎會在這種時候與妻子站在一邊,她本以為身為父親的童金虎會在這種時候幫母親在孩子面前樹立威信。
“閉嘴吧,我不想管,她只是做了我小時候一直不敢做的事情,孔美善,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平時總是欺負阿原,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代表我什么都不知道。”童金虎言畢扯著胳膊拽走瘦得像是一捧枯柴的孔美善。
童原踩著鐵床翻出窗子去院子里打水洗干凈鼻子、額頭以及牙齒上的血漬,金水鎮咸澀的海風與嘴巴里血液的腥氣混雜在一起,童原捂著翻江倒海的胃跪在地上嘔吐,直到眼前出現一灘苦澀的黃綠色膽汁。
童金虎第二天凌晨三點鐘就從被窩爬起來和兄弟們一起出海,孔美善盯著頭頂的天花板發了好一陣子呆,她一遍又一遍撫摸小腿上尚未消腫的那圈齒痕,繼而驀地停止手上的動作揚起嘴角自嘲地笑出了聲音。
孔美善站在窗前點一根煙吸了幾口踱著步子來到童原房間,她從昨晚就開始盼望童金虎今早快點穿衣服滾蛋,她還有一筆隔夜的舊賬沒來得及和童原這個狗崽子清算,那天距離童金虎死于鐵錘之下大約還有一個月的時間。
“狗崽子,你給老娘起來,我今天要好好教教你什么是孝順!”孔美善彎腰撿起一只拖鞋砸向陷入夢境之中的童原。
“媽媽。”童原睡眼惺忪地翻了個身。
“快點起來,衣服脫掉,手撐這里。”孔美善一臉不耐煩地用力拍了拍身旁的書桌。
“好的。”童原一見到孔美善夾在指縫的煙頭便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么,孔美善幾乎每一次都是這樣迫不及待,她好像是一個手里抖動空藥瓶不停往外倒的癮君子,她需要藥,她是童金虎的藥,童原是她的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