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嘍!”
同事們互相打過招呼便各自帶著一身疲憊離開淺唐超市,祖律開了幾公里看到一個女孩推著掉了鏈條的自行車在馬路上狂奔。祖律認(rèn)得她,她是淺唐超市的白班理貨員,兩個人平日里上班時間正好相反,祖律下班的時候時常能看到她騎著自行車前往淺唐超市,祖律上班的時候時常看到她在街邊大排檔一個人吃晚餐。
“喂,你需要幫忙嗎?”祖律放慢車速按了下喇叭。
“需要,我上班要遲到了。”那個女孩停下腳步用衣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你先上車。”祖律下車把女孩的自行車塞進(jìn)后備箱。
“謝謝你,改天我請你吃飯。”女孩言語間利落地系好了安全帶。
“淺唐超市對吧。”
“你怎么知道?”
“我是淺唐超市的夜間理貨員,我見過你。”
“原來是同事,我叫申井,我的名字讀起來很像是神經(jīng)病的神經(jīng),所以請盡量不要叫我全名,你可以叫我阿申,或是小井。”
“我叫祖律,你可以叫我小律,我很會修自行車。”
“哦?”女孩愣怔片刻,隨后試探著問“那你可以幫忙修理一下我的自行車嗎?”
“可以,我修理過后會幫你停好。”祖律一邊在路口掉頭一邊痛快地應(yīng)允。
祖律把申井的那輛自行車帶回家擺在院子里,她蹲在自行車前三兩下上好了鏈條,翻出一塊棉布蘸水仔細(xì)擦拭干凈自行車的每一個邊邊角角,隨后又挑出胎紋里的小石子并給車胎打了氣,祖律打完氣按了按車胎,車胎的質(zhì)量看起來很好,車子的減震看起來也很穩(wěn)健,她估計這輛自行車買下來怎么也得千把塊錢。
祖律做這一切的時候總覺得芍藥老師好像站在一旁欣慰地看著,她臉上的表情就像當(dāng)年看自己修補(bǔ)自行車內(nèi)胎的時候那樣溫和,那樣耐心。芍藥老師雖然偶爾發(fā)起脾氣來很嚴(yán)厲,但是她從來不會催促祖律快點長大,大抵芍藥老師知道人長大并不會得到所謂的自由,幸福,解脫,長大就是從一個懸崖跌落到另一個更深的懸崖。那些你會快樂的,你會幸福的,你會安穩(wěn)的之類的話就像是吊在腦門前的胡蘿卜,可望而不可及。
“我們小律真是聰明,如果我以后能生一個像你這樣聰明懂事的孩子就好了,你今天表現(xiàn)這么好想要什么獎勵嗎?”芍藥老師心滿意足地一只腿跨上自行車。
“我不想要獎勵,芍藥老師再見。”祖律一邊在夕陽之下對老師擺手一邊別別扭扭地回應(yīng)。
假使時光將指針重新?lián)芑厥曛埃媛蓵蛏炙幚蠋熕饕粋€獎勵,她要認(rèn)認(rèn)真真地告訴白芍藥,“芍藥老師,我要你活著,我要你長命百歲,我想讓你看到我長成大人,我想用我賺來的錢給你買各種好吃的東西,我想開車帶你去海邊兜風(fēng),我想帶你離開金水鎮(zhèn)……我想被你像個孩子一樣永遠(yuǎn)永遠(yuǎn)愛著,而長大后的我將會用盡一生回報你的溫暖,你的善良。”
祖律抬起那輛修好的自行車放進(jìn)車子后備箱,她在修理的過程之中好像不知不覺得到了某種治愈,祖律將自行車鎖在淺唐超市專門給員工劃分的停放區(qū)域,等忙完一切返回家中的時候已經(jīng)將近上午十點,如今晝伏夜出的她已經(jīng)很久沒有看到過上午十點的太陽。
“小狗腿,你那會兒是在幫哪個女孩子修自行車呢,上班還沒上明白就開始處上女朋友了是嗎?”阿蠻在樓上大聲問從車庫里走出來的祖律。
祖律既沒抬頭也沒答話,即便那件事情已經(jīng)過去很久,她依舊不想理阿蠻。祖律覺得從小和她一起長大的阿蠻似乎從來都不夠了解自己,她從不認(rèn)為自己比同齡人幼稚,那些阿蠻認(rèn)為她幼稚的地方,不過是她在苦痛人生之中偶爾忘情的雀躍歡喜。芍藥老師說過,人要學(xué)會在苦澀的生活當(dāng)中提煉快樂,那些阿蠻認(rèn)為幼稚的地方便是她在苦澀中提煉出來的快樂。
“你這個沒良心的家伙,芍藥老師要是看見你這么對我一定揍哭你!”阿蠻撲過來捶打祖律的肩膀,祖律像摘掉落在衣服上的七星瓢蟲一樣伸手摘掉了阿蠻,隨即咔嚓一聲反鎖上臥房的門,阿蠻在門外持續(xù)敲了一會便沒了聲音。
祖律舒舒服服地洗了個熱水澡戴上耳機(jī)鉆進(jìn)被窩,她把鬧鐘調(diào)到了晚上八點半,那天祖律在夢中又來到位于金水鎮(zhèn)芍藥老師辦公室,芍藥老師對她說,小野馬,別擔(dān)心,那張紙條我已經(jīng)燒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