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不及了,阿蠻。”祖律躺在那里抬手摸了摸淌滿血的額頭。
“小律,你不要死啊……”阿蠻的聲音無法自制地顫抖。
“阿蠻,我們哭一會吧。”祖律身體軟塌塌地向后一倚,兩行眼淚暈開一片血紅淌過面頰。
“小律,不要啊……”阿蠻湊過去一下下撫摸身體漸漸失溫的祖律,她的目光開始渙散,她仿若已經看不到阿蠻。
“媽媽……”祖律口中輕輕叫出一聲。
“媽媽,我來了……你還要我嗎……我真的是個……很糟糕很糟糕……的孩子啊……”祖律講完那句話頭部仿若失去了支撐身體一栽倒在阿蠻胸口。
“小律,你醒一醒啊!”
“臭小律,你醒一醒!”
“小狗腿,你馬上給我醒過來!”
那天阿蠻等候許久祖律也沒有從死寂的長夢中醒來,她永遠都那么倔強,她永遠都喜歡和你對著干,你要她往東偏偏她就往西,多么討厭的家伙啊,太不聽話了,阿蠻真想打她。
“芍藥老師,你快點來接你的小野馬吧,你可要在那個世界好好管管她。”
“戴云舒阿姨,你快點來接你的女兒吧,她真的每天每夜都在想你,她總是想你想得偷偷哭鼻子,您這一次別不要她了……”阿蠻守在那具冰冷的軀體面前向她今生的騎士做最后的告別。
阿蠻狠狠擰了一下胳膊上的肉強迫自己恢復理智,她現在不是普通人,她是個在逃犯,她不應該花費太多時間去為小律的逝去悲傷。阿蠻知道如果小律太久不回家申井一定會報警,警察將會很輕松地順著沿途監控錄像追蹤到這間倉庫,阿蠻取出小律手機給申井發了一條簡潔的通知信息,隨后取走小律身上的全部現金和銀行卡開始了逃亡的旅程。
令人感到無比諷刺的是,阿蠻的逃亡生涯僅僅持續了三天,她在三天后就被青城警方逮捕歸案,阿蠻戴上手銬的那一刻不禁開始懊悔,如果早知她逃出理發店僅僅能得到三天自由,她又何必讓祖律搭上這條性命,阿蠻如今已經清楚地知道自己無論怎樣都逃不過這場牢獄之災,她現在唯一考慮的是如何將刑期壓縮到最短……
阿蠻緊閉雙眼在刑訊椅上沉思的那一瞬陡然想到了那起十五年前的漁船案件,如果把真相講出來,她會得到輕判嗎?反正祖律現在人已不在,鎮上那幫參與那起事件的孩子們仿若受到天譴一般死的死傷的傷,現在活著的除去她自己之外也就只有謝沙棘和童原,阿蠻根本不在乎那兩個自以為是的討厭家伙的死活。
“警官,我知道十五年前那起漁船事故的全部來龍去脈,如果說出來您肯為我積極爭取減刑,我就把當年那起漁船事故的全部真相告訴您。”阿蠻挺直腰板清了清嗓子向對面的警官交代。
第86章
樊靜在她人生三十八歲這年送走了白芍藥的小野馬,那個她養育了十幾年的擰巴小孩,那個很能吃苦卻又十分自卑的小孩,那個行事莽撞遇事永遠學不會和家人商量的小孩,樊靜終究還是沒有牽好白芍藥遞給她的那根韁繩,她如今身邊只剩下了一個童原。
童原最近這陣子總是在夢里皺著眉滿頭大汗地倒數,二十、十九、十八、十七……,樊靜昨天晚上才從她的夢話中聽出童原是在數母親燙下煙疤的數量,通常孔美善一輪會燙下二十個煙疤,童原每一次都會遵照孔美善的規矩從二十開始倒數,二十、十九、十八、十七……十、九、八、七……
周五上午兩名警察從青城船舶研究所帶走了童原,童原昨天下午才一身疲憊地回到家,她的嘴唇干裂得滲出了血,雙眼布滿了紅血絲。阿蠻向警方供出童原和謝沙棘、祖律是十五年前漁船事故的主謀,童原在整個詢問過程中冷靜應對拒絕承認,她知道如今沒有任何證據可以證明自己曾經犯下的罪行,謝沙棘絕不會出賣她,阿蠻單方面的證詞不足為信。
童原與十五年前那起案件之間的關聯不知被哪個好事者泄露到網絡,網民們對這件事引發了熱烈的探討,他們開始抽絲剝繭地對案情進行分析,個別網友為了吸引流量甚至假扮參與者或是知情者,有人贊頌,有人痛斥,有人嘲笑,有人詆毀,少數激進分子屢屢打電話到青城船舶研究所要求辭掉童原,研究所不堪輿論壓力給童原放了兩個月長假,領導說等這個風頭過了再安排童原回來上班。
警察后來又不止一次找過童原,童原每一次都表現得和第一次一樣平穩,然而她卻很清楚自己的精神狀態已經大不如從前,祖律的死仿佛合上了她心里的那道閘門,她生命中許多灰暗的情緒又開始在心中郁積,它們再也無法恢復流動,即便是最愛的樊靜也無法再將那道閘門開啟,因為她不是太陽,她們同為陰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