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原后來頻繁遭受孔美善虐待就是因為此間的陰差陽錯,孔美善在失去親生女兒之后開始痛恨戴云舒,自然也就連帶著痛恨起戴云舒的親生女兒——童原,她恨為什么當年死的不是童原,她恨為什么當年要交換孩子,而這個巨大的秘密祖律會在心中不聲不響地保留一輩子,童原與樊靜老師將永遠對此一無所知。
祖律當年其實很想問媽媽為什么不能帶走她,可是她知道,如果那個問題一問出口,媽媽可能就會徹底失去出走的決心。祖律不懂為什么媽媽明明決定出走了還要再回來,更不明白媽媽為什么要以那種決絕的方式尋死。
祖律有時會極其痛恨自己的存在,如果自己當年沒有錯誤地生下來,媽媽會不會毫無牽掛地早一些逃離金水鎮,如果媽媽能夠早一些逃離金水鎮,是不是就不會懷上那對雙胞胎?因為她的存在,媽媽變得無路可退,一切的一切都變得無可挽回。
大抵上天還是有些人情味,媽媽死后的第二年祖律遇到了班主任白芍藥,白芍藥死后上天又把樊靜老師送到她身邊。祖律因為樊靜老師的憐愛過上了想都不敢想的優渥生活,盡管如此,祖律還是很想念媽媽,很想念白芍藥,很想念渺無音訊的阿蠻,想念到半夜驚醒時眼角掛著沒出息的眼淚。
樊靜老師在祖律心中就像是上天派來的另一個媽媽,一方抱在懷中可以被捂暖的石塊,一座皮膚之下生長出血管,指尖浮現出血色的雕像……所以祖律希望樊靜老師能夠趁著還算年輕得到幸福,她不想像當年牽絆媽媽一樣牽絆住樊靜老師,而這一切那么聰明的童原竟然會不明白,亦或者那個人根本就不想明白。
祖律那晚幾乎一夜未眠,第二天早上昏昏沉沉地去上班,青城老街巷里充滿了戾氣,那里的一小部分居民大概是因為長期等待拆遷總是表現得很急躁,快遞員、外賣員被指著鼻子罵,被推搡這種事每隔一段時間都要上演。
祖律臨近中午又去老街巷的一家投資咨詢公司送餐,她接到過好幾次這家公司的訂單,每次去送餐工位上都只有零零星星兩三個員工,訂的卻是十一份餐。
祖律每次去送餐的時候公司里的人都會出門來迎,那里面的人接到外賣就會像趕時間似的啪地一下關上鐵門,接著咔嚓一聲落鎖,仿佛外賣員是一種需要躲避的不祥生物。
“老板,今天九份?!弊媛梢婇T口沒人便進去把外賣交給工位上一張滿是胡茬的陌生臉孔,
“沒錯。”那人頭不抬眼不睜地看著手機屏幕點了下頭,隨后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指著墻角對祖律嚷嚷,“那個小玩意,你幫叔把那兩袋垃圾扔出去唄?!?/p>
“您是在叫我嗎?”祖律詫異。
“就是你。”胡茬臉點頭。
“好的,沒問題?!弊媛陕勓宰哌^去拎起堆在墻角的兩袋垃圾,彼時一陣惡臭迎面撲來,祖律差點腿一軟暈過去。
祖律捏著鼻子拎起那兩袋垃圾走向巷子盡頭處的垃圾桶,她抬起垃圾袋往桶里扔的時候一個袋子從底部呲啦一聲裂開,各種臭氣熏天的腐爛水果,剩飯剩菜,蟲蠅毛發掉落一地。
祖律扶在墻邊干嘔了一陣,她從電動車儲物箱里翻出一副手套把東西往垃圾箱里扔,那種濃郁的刺鼻味道熏得祖律不停地流眼淚,她清理完垃圾把手套也扔進了垃圾桶,就在那個當口,祖律感覺腳下好像踩了什么東西,她揉了揉眼睛低下頭,那是一只布滿劃痕的塑料小美人魚發夾。
第37章
阿蠻已經記不清她在這間倉庫里究竟住了多久,或許三個月,或許三年,或許三十年。那天放學大家一起來到烤肉店為祖律慶祝生日,阿蠻一直在心里暗自對樊靜老師生悶氣,她不明白樊靜老師為什么不能痛痛快快地把那個包買給自己,不是一棟房子,不是一輛車,只是區區一個包而已。
樊靜老師明明很有錢卻極少消費相對奢侈的東西,阿蠻極其不認同這種保守消極的人生觀。阿蠻覺得人若是口袋里有錢就應該全部拿來享受,否則等到閉眼那天,錢財還不知道到了哪個人手里邊。
阿蠻得知樊靜老師存款不少是因為一次去銀行辦業務,她發現樊靜老師不需要像大廳里其他那些人一樣叫號等待,銀行竟然安排專門的工作人員負責在vip客戶室單獨接待。
那天晚上阿蠻一回到家就打開電腦搜索引擎仔細查詢,網頁搜索結果顯示通常這種被銀行單獨接待的客戶都有一定數量存款,至于存款具體金額多少,各大銀行等級不同,說法不一,阿蠻總之可以大膽確定一件事,那就是——樊靜老師賬戶里勢必躺著一筆數目可觀的存款。
阿蠻每逢周六周日便會和淺唐學校的同班同學相約一起吃飯、逛街、看演出,同學們假期出門時每個人身上都背著幾千塊乃至上萬塊的包,阿蠻只能格格不入地背著一個價值兩百塊的老土帆布書包,她原本非常喜歡書包上的小美人魚圖案,可是近來卻越來越討厭它背后代表的幼稚與寒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