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祖律之所以迅速甩開白芍藥的手臂,完全不是因為厭惡,而是她心中的渴求實在太過濃烈,如果不當即甩開,她怕自己因為太過享受而身體顫抖,從而嘴巴發出類似動物的奇怪聲響,世上根本沒有人會明白那種因為太過渴望而表現出無比抗拒的錯綜復雜感受。
第5章
童原這周一連請了三天病假,樊靜每天下班經過童原家門口都會不自覺放慢腳步,那個身上攜著陰雨氣息的孩子生病時沒人照顧,不知道會不會像遺忘在角落里的水果一樣爛掉、發霉。
樊靜想到這里駐足望向童原家中的玻璃窗,那一刻她看見童原下巴抵在手背上呆呆看向窗外,兩個人目光幾乎在同一秒對視,樊靜想假裝沒看到童原轉身離去,內心卻背負一種遺棄似的背德感,如同把一個走丟了的孩子獨自扔在雨里。
“童原,你的病好些了嗎?”樊靜猶豫再三還是敲開了童原家房門。
“好多了,老師。”童原指了指身后的沙發請樊靜落座。
“晚飯吃過了嗎?”樊靜為了避免尷尬隨意挑起一個話題。
“我沒有吃晚飯,您周日下午臨走的時候不是讓我餓著嗎?您說餓上幾頓,我這顆裝滿怪念頭的腦袋才會清醒。”童原一邊從保溫壺里接水,一邊背對著樊靜回答。
“你的意思是……周日下午直到現在,你整整三天粒米未進?”樊靜嗓音顫抖得猶如秋末樹枝上懸而欲墜的枯葉。
“嗯。”童原回身將手中裝有溫水的杯子放到緊靠墻的沙發邊幾。
“我叫你餓幾頓你就餓幾頓,那我如果現在叫你去死呢,你也去?”樊靜氣急敗壞地將始終低著頭的童原一把拽到跟前。
“對不起,老師,我還以為……您讓我餓上幾頓是一項需要認認真真執行的懲罰。”童原見樊靜被自己氣得面色如紙一臉愧疚地低聲道歉。
“童原,難道你分不清什么是氣話,什么是真話嗎?又或者你根本不是分不清,只是單純在挑釁我?”樊靜按捺住想要發火的念頭滿眼失望地把童原推到一旁,她再一次對來到童原家中感到后悔,果然靠近陰雨肩膀勢必會被淋濕。
“我……我怎么會刻意挑釁老師,我只是……”童原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向樊靜解釋自己分不清氣話與真話的原因,如果將故事從頭細細講起,這個向來不怎么喜歡自己的老師會有耐心傾聽嗎?童原心中得出一個悲觀的答案。
“既然你說不是刻意,那我今天再給你一個機會重新回答我的問題,童原,晚飯吃過了嗎?”樊靜雙手抱在胸前神情嚴肅地盯著一旁的童原。
“我晚飯打算吃您上次給我帶來的紅燒肉。”童原思忖半晌謹慎地更換了一個勢必不會惹怒老師的答案。
“我上次給你帶來的外賣……不是被我扔了嗎?”樊靜想到上次酒醉時怒氣沖沖的失控行為不免感到些許窘迫,那天如果不是體內酒精作祟,她或許不會對童原發那么大的脾氣。
“我又取回來了,老師,您今天沒有喝酒吧。”童原一臉不放心地向樊靜確認。
“老師工作日基本不會碰酒,每周放假和朋友聚會時小酌一杯而已……”樊靜抿了一口杯子中的溫水對童原十分認真地解釋,雖然她心里很清楚自己根本沒有解釋的必要。
“那就好。”童原垂下眸子松了口氣,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樊靜恍然間覺得兩個人的師生身份仿佛頃刻對調,童原好似變成一位平日里不茍言笑的操心老師,樊靜自己則變成一位被老師反復叮囑不要逃課的學生,她不明白兩人之間為什么會產生這樣的奇異感受。
“記得好好吃飯,明天準時去學校,我先……”樊靜話說到一半胃里突然發出一聲貓叫似的饑餓警報,她在學生面前感到些許丟臉,掌心下意識地捂住了胃。
“我給您煮個面吃吧,三分鐘就好,您低血糖那么嚴重,如果等到回家再吃東西恐怕身體吃不消。”童原掏出馬口鐵盒取一顆裹著糖霜的水果硬糖送到樊靜唇邊。
樊靜嘴巴里頓時彌漫起一股散發著櫻桃氣息的清爽酸甜,她正納悶兒童原怎么會知道自己低血糖的功夫,那孩子已經熟練地打開了廚房里的燃氣灶,童原將調料、方便面、蔬菜、小丸子和從冷凍倉里取出的紅燒肉一股腦扔進咕嘟咕嘟冒著白氣的湯鍋。
樊靜見這情形不禁想到大學時經常和白芍藥半夜用茶缸泡方便面,寢室里另外兩個家伙聞到香味會迷迷糊糊地從上鋪爬下來眼巴巴地望著白茶缸,四個人在飄散著食物香味的小小寢室里一邊嬉鬧一邊分享食物,最后帶著被食物安撫過后熨帖的胃各自回到床鋪,閉上雙眼心滿意足地入睡。
廚房湯鍋里大雜燴似的方便面轉眼便煮好,童原墊著腳尖從櫥柜里取下來兩只青海波紋的陶瓷面碗,簡單沖洗幾下盛出滿滿一碗擺在樊靜身前的老舊圓形餐桌,她自己碗里則只是象征性地挑了幾筷子,充其量不過小半碗。
大抵是因為饑餓的緣由,樊靜覺得童原將最簡單也最常見的方便面煮得異常美味,她一邊慢吞吞地吃著學生親手煮給自己的面,一邊回憶起白芍藥平日里對班上那兩個留守兒童的關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