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律在樊靜懷中像是個受委屈的孩子似的張著嘴吧嚎啕大哭,她洶涌的淚水打濕了樊靜的衣衫,樊靜至今還清楚地記得四年之前沒有找到阿蠻的那個夜晚,祖律臨睡之前滿臉心事地低垂著頭來到樊靜房間。
“老師,我錯了,你懲罰我吧?!弊媛山庀屡W醒澤系钠ЧЧЬ淳吹剡f給樊靜。
“為什么?”樊靜并沒有接過祖律遞過來的皮帶。
“因為我今天對阿蠻說了不該說的話,因為我肆無忌憚地傷害了阿蠻。”祖律哽咽著說出她之所以這樣做的原因。
“所以呢,你想被我懲罰,懲罰過后你的心理就會好過一點是嗎?”樊靜會意柔聲反問祖律。
“嗯。”祖律點頭。
“那么懲罰的意義究竟是什么呢?懲罰的意義是通過疼痛讓你的內心得到寬恕嗎?你痛過之后對阿蠻造成的傷害就不存在了嗎?祖律,請你收起你的皮帶,今天開始我再也不會以任何方式懲罰你,哪怕是罰站都不會有……
如果你覺得懲罰是一種可以用來逃避過錯的方式,如果你覺得挨罰過后就不必對造成的傷害負責任,那一定是我對你的教育方式出了錯,我不會繼續錯下去了?!狈o起身替祖律重新把皮帶系在腰間。
樊靜不想讓祖律覺得未來無論犯什么錯都可以通過受到懲罰抵消一切,那只是孩子們對這個世界的誤解,成年人的世界根本不存在這種好事,樊靜在四年之前的那晚用一種近似乎決絕的方式逼迫祖律懂得了這個道理。
第36章
祖律已經很久沒有在一個人懷里那么痛快地哭過,四年之前那個寂靜無聲的夜晚,樊靜老師不留情面地回絕了她想得到一頓嚴厲懲罰的心愿,祖律當時感覺好像再一次被母親狠心遺棄在金水鎮。
祖律后來過了很久才明白樊靜老師那晚所講述的道理,那是在阿蠻出走兩年之后的一個周末下午,祖律陪淺唐學校的同學蘇海棠去古玩城買綠松石鼓珠用以搭配佛珠,蘇海棠弓著脊背在松石店柜臺前捏著卡尺一顆一顆地篩選,祖律則好奇地在店里四處瀏覽,一會看看戒面,一會看看雕件。
那會兒有一個手上纏著佛珠的人滿面春風地邁進門檻,松石店老板指著外面兩個戴著奇怪帽子的外國人對那人說,你看,又在拜。祖律沿著松石店老板所指的方向望過去,兩個身著華麗異國服裝的男性在墻邊鋪了一張方毯,隨后雙手合十開始對著墻面一次次虔誠跪拜。
“我在家里也拜?!蹦莻€手上纏著佛珠的人收回目光感嘆。
“你也信這個?”松石店老板頗為意外地看著那人。
“嘻嘻,我一做完壞事就拜,拜完了再繼續做壞事?!蹦侨搜哉Z間手里搓著顆顆渾圓的佛珠狡黠一笑,童原在那個當下陡然明白樊靜老師那晚斷然不肯施以懲罰的更深一層含義。
懺悔過就可以當做無事發生了嗎?叩拜過就可以當做洗清罪孽了嗎?受過懲罰就代表消解惡行了嗎?所有的一切都只不過是為了寬慰自己的內心罷了。原來樊靜老師那晚的不予懲罰才是真正意義上的懲罰,而她原本想討要的懲罰卻是一種披著贖罪外衣的獎勵。
“小律,你就暫時別想著搬走了,樊靜老師二十幾歲就開始帶著咱們幾個生活在一起,她連那些風言風語都不在乎,又怎么可能介意你騎著電動車給她丟臉?!蹦峭砼R睡前童原趿拉著拖鞋來到祖律房間。
“我其實想搬出去還有另外一個原因?!弊媛勺谝巫由铣聊肷位卮鹜?/p>
“什么原因?”童原轉身闔上房門。
“樊靜老師今年已經三十二歲了,她到現在還沒有談朋友,我們是不是她感情路上的阻礙……”祖律對童原講出隱藏在心中已久的擔憂。
“阻礙……”童原皺起眉頭細細咀嚼這兩個字,隨后又搖搖頭道,“我也不知道。”
童原不知道樊靜這些年間不談戀愛究竟是因為不想談,還是因為被她們三個半大孩子耽誤,她此刻已經慌亂到來不及思考這些,童原一聽到祖律說樊靜有一天會和別人談戀愛,心臟好似像被一排扎滿生銹釘子的輪胎碾過,痛苦得幾乎不想活。
“我們已經成年了還這樣繼續霸占著她的生活……會不會太自私了呢?”祖律不想讓樊靜老師無休無止地為她們付出下去,老師早就應當卸下肩頭的負擔拾起自己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