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宗權在中軍高崗上看得真切,馬鞭指著城頭冷笑:“孫儒,看見沒?這才叫攻城!你七萬大軍圍了半月,連道口子都沒撕開?!?/p>
孫儒立在馬前臉色鐵青,身后的劉建鋒偷偷對馬殷撇嘴,雷壯圖握著刀柄的手青筋暴起,誰都聽得出秦宗權是借訓斥孫儒敲打眾人,可眼下攻城的主力還是孫儒的舊部,這口氣實在咽不下。
“放火油!”李燁的吼聲剛落,感化軍士兵就將一桶桶火油澆下去。
劉知俊親自射出火箭,城墻下頓時燃起熊熊大火,蔡州兵在火海中慘叫著滾落,燒焦的皮肉味混著血腥味彌漫全城。
可火勢剛弱下去,新的攻城梯隊又涌了上來,有人舉著浸濕的棉被抵擋火焰,硬生生在火墻中撕開一道口子。
夜幕降臨,攻城的鼓聲才漸漸停歇。
陳州城墻已是千瘡百孔,缺口石頭勉強堵住,城上的士兵累得癱倒在地,連抬弓的力氣都沒有。
李燁坐在城根下,親衛遞來一塊干糧,他剛咬了一口就吐了出來,嘴里全是血腥味。
趙犨老眼里布滿血絲:“今夜怕是消停不了,秦宗權那廝是鐵了心要破城。”
李燁望著城外的篝火,突然站起身:“去告訴弟兄們,陳州城里的糧食夠吃半年,只要咱們守住,秦宗權的十萬大軍遲早會糧盡退兵?!彼巧铣菢牵堕_嗓子喊道:“蔡州軍是餓瘋的野狗,他們怕咱們!只要咱們再撐幾日,勝利就是咱們的!”
城上的士兵漸漸抬起頭,有人跟著喊:“守住陳州!守住家!”喊聲越來越響,最終匯成震天的咆哮,連城外的蔡州軍都被這股氣勢驚得停下了動作。
與此同時,河中的李克用正捏著李燁的親筆信,燭火在信紙上映出“昌符、朱玫挾偽帝亂政,將軍若提兵誅逆,必能名垂青史”的字跡。
他抬頭看向座中諸將,目光掃過須發皆白的張承業:“先生覺得,李燁這話可信?”
張承業撫著胡須緩緩開口:“將軍,李燁的信雖有借我軍之力穩定關中的意思,卻點中了要害。李昌符、朱玫立襄王李暐,是實打實的謀逆。將軍若坐視不理,他日唐僖宗復位,難免落下縱容逆賊的名聲;若出兵討伐,既能得忠義之名,又能趁機掌控長安,此乃天賜良機。”
“可我軍剛從灞上撤回,糧草也不足啊。”副將李存孝甕聲甕氣地說,他的銅锏在掌中轉得呼呼作響,“再說,李昌符他們在長安經營多日,未必好打?!?/p>
“存孝此言差矣。”張承業搖頭道,“李昌符與朱玫本就貌合神離,新立的襄王又是個傀儡,關中百姓人心向唐,將軍只需打出清君側的旗號,必然一呼百應。至于糧草,河中與河東毗鄰,轉運便利,只要拿下長安,還愁沒有糧草?”
李克用的獨眼亮了起來,他猛地將信紙拍在案上:“先生說得對!我沙陀軍從來不是畏戰的孬種!李昌符這等鼠輩也敢覬覦神器,老子這就提兵去扒了他的皮!”
“將軍三思!”李存信連忙勸阻,“長安局勢復雜,我軍若再卷入,怕陳州的李燁會坐收漁利?!?/p>
張承業冷笑一聲:“陳州距長安千里,李燁此刻自顧不暇,哪有余力插手關中?將軍若能迎回唐僖宗,重振大唐基業,到時候別說一個李燁,天下藩鎮誰不俯首帖耳?”
李克用站起身,甲胄碰撞聲震得燭火搖晃:“傳我將令!全軍整備,三日后出兵長安!同時擬表上奏,怒斥李昌符、朱玫矯詔立偽帝,宣稱我李克用必誅此二賊,迎回圣駕!”
帳內諸將齊聲應和,李存孝的銅锏重重頓在地上:“早該如此!讓長安的那幫亂臣賊子看看,誰才是大唐的忠臣!”
陳州的夜色被攻城的火把染得通紅,秦宗權的大軍仍在瘋狂撲城。
李燁站在城頭,望著遠處中軍高崗上那面“秦”字大旗,想起送往河中的信。
他不知道李克用會不會出兵,但只要陳州還在,只要長安的正統還在,這場亂世就總有終結的一天。
城根下傳來蔡州兵的嘶吼,新一輪攻城又開始了。
今夜,注定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