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話如同重錘,敲在每個人的心上。
幾位原本持觀望態度的家主,臉上也露出了沉思之色。
柳明姝深吸一口氣,聲音帶著一種洞悉世事的冷靜:“李燁此人,雖起于微末,然其志不小。他據濮州,非為劫掠,實為立基!他需要我濮州士紳的錢糧支持以養軍安民,站穩腳跟。而我們,需要他手中的刀兵,庇護這一方水土,保全家業傳承!此乃唇齒相依,合則兩利,分則兩害!”
她目光最后落在柳文翰臉上,帶著懇切與堅定:“祖父,父親,諸位世伯世叔!李燁,便是當下濮州所能倚仗的最強之盾!助他,便是助我們自己!若錯失此良機,待他站穩腳跟,或是被他人所滅,那時我濮州士紳,恐怕連‘虛與委蛇’的資格都將失去!今日捐糧餉,非僅報恩,實為濮州未來百年計!是為我七家子孫后代計!”
擲地有聲的話語在暖閣中回蕩。
陸明軒臉色微微發白,看著柳明姝那熠熠生輝、充滿智慧與決斷力的側影,心中那點酸澀的嫉妒,竟被一種更深沉的失落和隱隱的無力感所取代。
他忽然覺得,那個從小一起長大的、溫婉嫻靜的明姝妹妹,似乎已經走到了一個他難以企及的高度,她的目光,已投向了他從未真正看清的亂世風云深處。
沉默,長久的沉默。
只有炭火偶爾爆開的細微聲響。
終于,柳文翰緩緩睜開微闔的雙眼,目光掃過神情各異的眾人,最終落在柳明姝身上,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贊許與決斷。
他輕輕叩了叩桌面,聲音不高,卻帶著一錘定音的力量:“明姝之言,老成謀國,切中要害。亂世求生,豈能首鼠兩端,坐以待斃?我柳家,愿出粟米一千五百石,錢三千貫,干草萬束,助李防御使安民守土!”
柳老太公的表態,如同巨石投入冰湖,瞬間打破了凝滯。
陳家家主陳嘉玉臉色變幻數次,最終嘆了口氣:“罷了罷了!柳公與明姝侄女看得透徹。我陳家,認捐粟米八百石,錢兩千貫!”
“我王家,粟米六百石,錢一千五百貫!”
“孫家,粟米五百石,錢一千貫!”
……
七家紛紛表態,雖數目不一,但態度已然明朗。
陸家家主看了一眼神色復雜的兒子,也沉聲道:“陸家,粟米一千石,錢兩千貫!”
暖閣內凝重的氣氛終于松動。
柳明姝暗自松了一口氣,手心已微微汗濕。
她知道自己賭贏了,為濮州,也為那個在刀光血影中給了她一線生機的男人,爭得了一份至關重要的喘息之機。
而陸明軒看著柳明姝眼中那抹如釋重負后閃爍的微光,心中那點酸澀,終究化作一聲無聲的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