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先生堵不住流民的口,我柳明姝這里,也快堵不住錢糧的窟窿了!”
她聲音又脆又急,像一串冰珠子砸在鐵盤上,“開荒要農具!播種要耕牛!為了安置這些人,庫房快被搬空了!前些日子從魏博軍身上刮下來的那點油水,還有城里幾家大戶‘自愿’捐贈的銅錢,眼看就要見底!”
她猛地抬頭,目光銳利地刺向李燁:“主公,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再這樣下去,別說給流民活路,我們自己就得先餓死!”
廳堂里死寂一片。
只有柳明姝急促的呼吸聲和羅隱壓抑的咳嗽聲在回蕩。
那三萬流民的影子,仿佛化作無形的巨石,沉甸甸地壓在每一個人的胸口。
角落里,一直沉默得像塊石頭的葛從周動了動。
他慢慢地抬起頭,聲音低沉。
“主公,濮州軍,四千五百人。”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柳明姝,又垂下眼皮,盯著自己滿是厚繭的大手,“按唐軍舊例,兵餉,糧秣,器械養護,戰死燒埋……一樣都不能少。”
他沒有再說下去,但那未盡之言如同冰冷的鐵塊,重重砸在桌案上。
四千五百張等著吃飯、等著拿餉、等著刀口舔血后撫恤的嘴!
這又是一個巨大的窟窿!
李燁搭在桌案邊緣的手指猛地收緊,他緩緩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錢糧!
錢糧!
這該死的亂世,再鋒利的刀,再堅固的城,也抵不過“錢糧”二字抽筋扒骨的折磨!
“李可舉那邊,”
羅隱的聲音再次響起。
“幽州又遣快馬送來第三封求援信了。言辭一次比一次急迫,斥責我們背信,催促我軍即刻北上,夾擊魏博。”
他干瘦的手指在地圖上幽州與魏博的位置點了點。
“樂彥禎那老匹夫,確實硬得很。李可舉打了這些時日,聽說還是膠著,勝負難分。”
李燁的目光在地圖上幽州和魏博那糾纏的墨線上停留了片刻,嘴角卻一點點向上扯動,最終凝聚成一個極淡、極冷的笑意,像冬日湖面上裂開的一道冰紋。
“一戰豈可成功?”
他低聲道,聲音里聽不出半分焦急,反而帶著一種清醒。
“魏博兵強馬壯,根基深厚,豈是那么容易啃下來的骨頭?李可舉,怕是打錯了算盤。”
“我軍此時,更不可能北上!”
他抬起頭,目光不再看地圖,而是緩緩掃過眾人,那眼神銳利如刀,似乎要剖開眼前沉悶的迷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