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燁點了點頭,目光終于落定在那只華貴刺眼的蟠龍金壺上,語氣平淡無波,卻帶著千鈞之力,“此物僭越,留之招禍。煩請柳公,將它熔了,鑄成開元通寶。”
堂內瞬間死寂!
六位家主臉上的恭謹笑容驟然僵住,眼神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駭!
熔了?
這可不僅僅是一件價值連城的珍寶!
這是樂彥禎這個魏博節度使僭越稱王的鐵證!
是象征著權力、野心和潑天富貴的頂級戰利品!
尋常藩鎮得之,即便不敢公然使用,也必定深藏府庫,視若拱璧!
而眼前這位年輕的刺史,竟要將其……熔了鑄錢?
這需要何等冷酷的心志,何等清醒的頭腦,才能將如此巨大的誘惑視若無物,只為換取最實在、最不起眼的銅錢?
柳文翰的喉結劇烈地滾動了一下,額頭瞬間沁出細密的冷汗。
他看向李燁的眼神,已不再是單純的敬畏,而是混雜著一種面對深不可測的深淵般的恐懼。
“……老……老朽……遵命!”
柳文翰的聲音干澀發緊,幾乎是拼盡全力才擠出這幾個字。
他深深垂下頭,不敢再看那金壺一眼。
其他幾位家主更是噤若寒蟬,大氣都不敢出。
李燁的目光再次掃過眾人驚魂未定的臉,最后淡淡地說了一句:“濮州新定,百廢待興,望諸位與本官同心戮力,共渡時艱。若無他事,便請回吧?!?/p>
“是!是!我等告退!”
幾位家主如蒙大赦,連忙起身行禮,腳步有些倉惶地退出了大堂,來時的那點世家氣度蕩然無存。
堂內恢復了安靜。
李燁站起身,走到那蟠龍金壺前,伸出手指,冰冷堅硬的觸感傳來。
他屈指,在金壺上輕輕一彈。
“鐺……”
一聲清越悠長的金屬顫音在大堂內回蕩。
“僭越之物,終究是虛妄?!?/p>
李燁的聲音低不可聞,眼中只有一片冰冷的務實。
柳明姝捧著一卷厚厚的賬冊,步履輕盈地走進偏廳。
她今日穿著一身素雅的藕荷色襦裙,發髻簡單地挽起,斜插一支白玉簪,洗去了連日的疲憊風塵,更顯清麗。
“使君大人,新入庫的糧秣、軍械、錢帛數目已初步清點造冊,請過目?!?/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