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令!”他的聲音在風雪中異常清晰,“按預定方略,即刻施行!”
修葺城墻成了陳州城最浩大的工程。
幾乎全城的活人,無論男女老幼,都被動員起來。
青壯民夫和還能行動的士兵,用凍得通紅的雙手,揮舞著簡陋的鎬頭和鐵鍬,瘋狂地刨挖著凍得比石頭還硬的泥土,再用籮筐、門板,螞蟻搬家般將土石運上城墻。
風雪如刀,他們的臉上、手上很快布滿了凍裂的血口子,卻無人停下。
老人和孩子負責敲碎凍土塊,婦人們則用草繩將收集來的碎磚斷石捆扎好,再由男人背上城墻。
城墻上,工匠們呼喝著號子,指揮著將木料深深楔入墻體裂縫,用混合了碎草、石灰和少量珍貴糯米汁的泥漿,拼命填補著一個個被投石機砸出的巨大豁口。
一處塌陷最為嚴重的東南角樓附近,人潮涌動。
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匠人,在寒風中指揮若定,嗓子已經嘶啞:“這邊。再填一筐。夯。用力夯實了。對。木樁。斜著打下去。頂住。頂住。”
風雪中,他的身影瘦小卻如磐石。
李燁巡視至此,默默解下自己的裘氅,不由分說披在老匠人單薄而顫抖的肩上。
老匠人一愣,看清是李燁,渾濁的老眼瞬間涌上淚花,嘴唇哆嗦著,最終只是用盡全力喊出一聲:“為李使君!為陳州!拼了這條老命!”
周圍疲憊不堪的人們仿佛被注入了新的力量,號子聲更加響亮,動作也快了幾分。
冰冷的磚石和凍土,在無數雙皸裂流血的手的傳遞下,一點點修補著陳州破碎的軀體,也凝聚著這座孤城不屈的魂魄。
緊閉的南城門,在風雪中只打開了一道僅容數人并行的縫隙。
沉重的鐵鏈絞動聲在寒風中顯得格外刺耳。
縫隙之外,是一眼望不到盡頭的人群。
衣衫襤褸,面黃肌瘦,在刺骨的寒風和漫天大雪中瑟瑟發抖。
他們都是從蔡州軍鐵蹄下僥幸逃出、又被秦宗權四處劫掠逼得走投無路的流民。
此刻,陳州這座被圍困的孤城,成了他們眼中唯一的生路。
城門內側,臨時搭起了幾頂簡陋的帳篷。
李燁親自坐鎮,趙犨和幾名經驗豐富的文吏負責登記造冊。
數十名精悍的忠義軍士兵手持兵刃,目光如炬,嚴密監視著每一個進入城門的人。
審查,嚴格得近乎苛刻。
“姓名?籍貫?從何處逃來?家中還有何人?可曾入過賊軍?”文吏的聲音冰冷而機械。
“小老兒…王老實…許州…王家洼…蔡州兵來…村子燒了…兒子媳婦都沒了…就剩…就剩小老兒帶著孫女了…”一個佝僂著背、幾乎被凍僵的老者,拉著一個同樣凍得嘴唇發紫、約莫七八歲的小女孩,顫巍巍地回答。
“可有保人?或能證明身份的信物?”
老者茫然搖頭,渾濁的眼里滿是絕望。
“爺爺…我冷…”小女孩細若蚊蚋的哭腔。
趙犨看著這對祖孫,又看了看李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