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靠著身邊的同袍,打了個飽嗝,一股肉香從胃里返上來。
他滿足地閉上眼,等待著死亡的降臨。
可一個時辰過去了,兩個時辰過去了,直到夜幕降臨,預想中的屠殺并沒有到來。
他們只是被要求原地休息,甚至還有人給傷員送來了傷藥。
最基本的人道待遇,對于這群從地獄里爬出來的人來說,卻產生了山崩海嘯般的沖擊。
王章躺在地上,看著天上的星星,幾十年來第一次開始思考,自己為之賣命的秦宗權,和眼前這個給自己飯吃的李燁,到底誰才是魔鬼。
次日清晨。
上萬名降卒被重新集結起來,押送到了一個開闊地。
他們的精神狀態比昨天好了許多,眼神里雖然依舊有迷茫和畏懼,但那種行尸走肉般的麻木卻消散了不少。
一輛囚車被緩緩推到了陣前。
車里,申叢身穿囚服,手腳戴著鐐銬,身上的傷口經過了處理,臉色蒼白,但眼神依舊桀驁。
降卒們看到自己的主帥,一陣騷動。
李燁策馬而出,在他身后,趙猛、霍存、葛從周等大將一字排開,軍容鼎盛,氣勢逼人。
李燁沒有去看那些俘虜,他的目光直視著囚車里的申叢。
他沒有辱罵,沒有嘲諷,只是用一種平穩的語調,高聲發問。
他的聲音,清晰地傳遍了整個曠野。
“申將軍,我問你。爾等在外為主公征戰,浴血沙場。
可你們的妻兒父母,在蔡州城內,吃的可飽飯?秦宗權,可曾善待他們?”
這個問題,像一根無形的毒針,瞬間刺進了在場每一個蔡州降卒的心里。
囚車里的申叢,身體猛地一震,慘白的臉上血色盡褪。
他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能說什么?
說自己的妻女,也僅僅是靠著自己的軍功,才能分到一點不至于餓死的麩糠?
說城中早已是人間煉獄,易子而食的慘劇日日上演?
他的沉默,是最好的回答。
俘虜營中,原本的騷動瞬間變成了死寂。
隨即,這死寂被一股巨大的悲憤所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