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氣漸消,秋風送爽。
短短數月,魏博南境已換了人間。
曾經因戰亂而拋荒的土地上,如今是望不到邊的青綠與金黃。
一道道新挖的溝渠如同血脈,將河水引入干渴的田地。
過去的戰場,現在的沃野,處處都是忙碌的身影。
身穿雜色衣衫的流民,與穿著號服的士兵,一同在田間揮汗如雨。
他們手中的農具不再是老舊的木犁,而是匠作大營新制出的鐵犁,更加省力,翻出的土也更深。
空氣中不再是血腥與烽煙,而是泥土的芬芳和豐收在即的喜悅。
李燁的“屯田制”,如同一劑猛藥,給這片死氣沉沉的大地注入了前所未有的生機。
章禮直起酸痛的腰,用掛在脖子上的布巾擦了把汗,瞇眼看著眼前屬于自己的那三十畝地。
沉甸甸的粟米穗子壓彎了稈,風一吹,便漾起金色的波浪。
他曾是魏博的牙兵,從記事起,過的就是刀頭舔血的日子。
今天跟著這個將軍嘩變,明天又被另一個將軍收編,飽一頓饑一頓,不知何時就會死在某處無名的溝壑里。
家,是個遙遠又奢侈的詞。
“章哥,歇會兒,喝口水!”
一個穿著匠作營服飾的工匠學徒提著水壺走過來,他負責巡視這一片的農具和水利設施。
章禮接過水壺,咕咚咕咚灌了幾口,指著田邊那架巨大的木制水車問道:“小兄弟,你們匠作營弄出來的這東西,真是神了。過去我們引水,得費多大的勁?現在這水車自己轉,水就上來了。”
學徒眼中帶著自豪:“這叫龍骨水車,主公親自畫的圖樣。別看它笨重,但效率比人力水車高了十倍不止,能把水從低處提到高處,旱地變良田!這可是咱們豐收的第一大功臣。”
章禮感慨地點頭,又指了指田里那片顏色特別深的土地:“這地肥得很,比以前的熟地都要勁道。主公連這個都有辦法?”
學徒壓低聲音,故作神秘:“當然有。這叫‘堆肥法’。主公命我們把人畜糞便、草木灰和河泥混合,發酵腐爛,再撒到田里。過去這些東西都白白浪費了,現在它們是最好的地力,能讓畝產多出三成!雙重保障,你這三十畝地,收成可不是翻了一番?”
章禮心中震撼。過去他只知道打仗,現在才知道,原來種地也有這么多的學問。他看著眼前這片即將豐收的土地,那真實的觸感讓他心里踏實得無以復加。
他用手掌輕輕拂過那些粗糙的谷穗。
“禮哥,歇會兒,吃飯了。”
田埂上,一個身影慢慢走來。
是他的婆娘,挺著已有六個月的肚子,手里提著一個瓦罐。
他咧開嘴,露出被太陽曬得黝黑的牙床,快步迎了上去。
飯是簡單的菜粥,里面摻了些野菜,可章禮卻吃得狼吞虎咽,比過去吃過的任何一頓酒肉都香。
婆娘坐在一旁,看著他吃,臉上帶著安穩的笑意。
“慢點吃,別噎著。羅先生派人說了,收成后,咱們能留下二十多石糧食呢!夠咱們一家三口吃得飽飽的,還能賣出余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