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距離濮州和魏州千里之遙的成都行在,卻彌漫著一種近乎荒誕的“太平”氣息。
華麗的宮殿內,絲竹管弦之聲靡靡不絕。
年僅二十出頭的唐僖宗李儇,正興致勃勃地在一群宦官的簇擁下,觀看一場規模不小的蹴鞠比賽。
他身穿明黃色常服,面色有些蒼白,眼神卻閃爍著孩童般的興奮光芒,不時為場中精彩的盤帶和射門拍手叫好,完全看不出這是一個正經歷著帝國崩塌、烽煙四起的末世之君。
“好球!好!射門!哎呀,可惜!”
李儇跺著腳,像個大孩子一樣懊惱地叫著。
在他身邊,一個身著紫袍、面白無須、眼神銳利中帶著幾分陰鷙的中年宦官,正垂手侍立。他便是權傾朝野、被僖宗尊為“阿父”的樞密使、神策軍中尉,田令孜。
他臉上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恭謹笑容,目光卻不時掃過蹴鞠場,又或者掠過那些侍奉的宮女,心思深沉似海。
一個小黃門躬著身子,小心翼翼地捧著一份奏章,穿過喧鬧的人群,來到田令孜身邊,低聲稟報:“阿爹,監軍使張承業從河南道發來的急奏。”
田令孜眉頭幾不可察地微微一皺,眼中閃過一絲不耐。
他慢條斯理地接過奏章,展開掃視。
奏章是張承業親筆,詳細稟報了李燁如何“奉旨討賊”、以少勝多奪回濮州、陣斬黃巢大將劉勛的功績,并極力陳情,言李燁忠勇可嘉,雖出身魏博叛將,但心向朝廷,懇請朝廷正式冊封其為“濮州防御使”或“節度使”,以安其心,為朝廷屏障河南。
田令孜的目光在“李燁”、“魏博叛將”、“陣斬賊酋”等字眼上掠過,嘴角卻勾起一抹冰冷的譏誚。
張承業?
這個自詡忠心耿耿、不懂變通的老東西!
他這份奏章,字里行間都在為那個叫李燁的小卒子邀功請賞,甚至想直接要節度使的位子?
簡直癡心妄想!
田令孜深知張承業對朝廷的忠心是實打實的,但這恰恰是他最不喜歡的。
一個不依附于他田令孜、只忠于皇帝的監軍,本身就是一種威脅。
而且,李燁?
一個名不見經傳的魏博叛將,僥幸占了座破城,殺了幾個流寇,就想一步登天當節度使?
這位置是那么好坐的?
誰知道他是不是下一個安祿山?
更何況,他田令孜提拔的人還沒位置呢,怎能便宜了這種野路子出身的武夫!
他瞥了一眼正為蹴鞠大呼小叫、對奏章內容毫無興趣的僖宗,心中冷笑更甚。
皇帝?
不過是他掌中的玩物罷了。
“陛下,”
田令孜臉上堆起慣常的、帶著寵溺的笑容,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到僖宗耳邊。
“張承業那邊來了個請功的折子。”
“哦?承業啊?”李儇目光還在球場上,心不在焉地揮揮手,“阿父看著辦就是了。他舉薦的人,想必是忠心的,該賞就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