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儒勒住馬韁,眼中閃過一絲凝重:“看來此戰不易啊。傳令下去,七萬大軍分為七部,在陳州城外筑起長圍,日夜不停地攻打,我就不信耗不死他們!”
陳州城頭。
趙犨披著件打滿補丁的舊棉袍,站在垛口前搓了搓手。他的發髻用根木簪子別著,鬢角的白發沾著霜花,若不是腰間那柄磨得發亮的鐵劍,任誰都會把他當成進城糶糧的老農夫。
“刺史大人,該進帳暖暖了。”親衛捧著件新棉袍上來,卻被他擺手推開。
“不礙事。”趙犨的目光落在城外那道新筑的土墻,孫儒的長圍剛合攏三日,夯土的濕氣還沒干透,墻頭站滿了蔡州軍的弓箭手。
“十年了啊……”他喃喃自語。
從太和年間接掌陳州起,他就沒閑著。
城墻加高了三尺,外層裹上了生鐵;護城河挖深了丈余,河底鋪滿尖石;糧倉修在地下三丈,能藏夠全城人吃五年的粟米;甚至連百姓的水井都改成了暗道,直通城內各處。那年黃巢的數十萬大軍圍得鐵桶一般,最后就是栽在這銅墻鐵壁和吃不完的糧草上。
可眼下的蔡州軍不同。
孫儒的長圍像條毒蛇,把陳州纏得死死的。
白日里,云梯像雨后的毒蘑菇般密密麻麻架上來,蔡州兵踩著同伴的尸體往上爬,嘴里喊著“破城后三日不封刀”;夜里更難熬,火箭拖著尾焰照亮城墻,擂石砸得城磚簌簌掉渣,偶爾還有亡命徒往城門沖。
“刺史大人,西城墻快頂不住了!”一名校尉渾身是血地跑來,甲胄被劈開一道口子。
趙犨往嘴里塞了塊干餅,餅渣掉在花白的胡須上。
“讓老張帶三百人頂上去,把地窖里的滾木都用上。”他說得平淡,像在吩咐農婦曬谷,“告訴弟兄們,誰能守住一個時辰,賞粟米兩石。”
校尉剛跑下去,東城墻又傳來吶喊。
趙犨爬上敵樓,蔡州軍正用沖車撞擊城門,裹著鐵皮的巨車每撞一下,城門就晃三晃,門后的頂桿已經斷了兩根。
“得派人出去求援了。”趙犨的聲音終于帶了點顫。
他知道時浦的聯軍在尉氏剛打了場惡仗,未必肯分兵。
可陳州城里的箭快用完了,傷兵躺滿了廟宇,再拖下去,不等糧盡就得被攻破。
三更時分,十個死士跪在帳前。
他們都穿著蔡州軍的破爛甲胄,懷里揣著浸透豬油的火折子,這是趙犨的法子,遇到盤查就點燃甲胄,趁亂沖殺。
“到了尉氏,告訴時招討使,”趙犨給每人塞了塊熟肉,“孫儒的長圍還沒筑牢,現在派兵,咱們里應外合,能贏。要是晚了……”
他頓了頓,抓起案上的陳州輿圖,“告訴他們,城破之后,蔡州軍必然直撲汴州,到時候誰也跑不了。”
死士們把輿圖塞進懷里,咬破手指,在布帛上按了血印。
趙犨看著他們消失在夜色里,突然想起年前也派過這么一隊人,最后只有一個拖著斷腿回來,帶回了李克用的援軍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