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水南岸,鐘離城外。
宣武軍的大營如同一頭趴伏的巨獸,連綿十里,黑色的旗幟在風中獵獵作響,遮天蔽日。
營盤之內,氣氛肅殺,來往的士卒甲胄鮮明,目不斜視,一股冰冷的鐵血之氣彌漫在空氣中,壓得人喘不過氣。
中軍帥帳前的高臺上,朱溫身披金甲,雙手負后,面無表情地注視著遠處那座孤零零的堅城。
與李燁喜歡用奇兵快馬、一戰定乾坤的風格截然不同,朱溫的戰法顯得沉悶、笨拙,卻又帶著一種令人絕望的壓迫感。
他沒有下令強攻。
數十萬民夫被驅趕著,在無數監軍的皮鞭下,夜以繼日地修筑著一種奇特的攻城工事,甬道。
那是一種用厚實的木板拼接,外面再蒙上浸濕牛皮的長廊。
從宣武軍的大營開始,如同數條猙獰的巨蟒,蜿蜒著向鐘離城的城墻根下延伸。
有了這層堅固的“龜殼”,城頭射下的箭矢與滾石便失去了大半威力,士卒可以在甬道的掩護下,安全地將一筐筐土石運到城下。
他們的目標簡單而殘忍:填平護城河,將土石堆成與城墻等高的斜坡,然后,讓大軍直接走上城頭。
這是一種用人命和時間去磨平天險的戰術。
“殺!”
城門忽然大開,一員猛將率領著數百名敢死隊員,吶喊著沖出城來,直撲其中一條即將完工的甬道,企圖縱火焚毀。
為首的將領正是感化軍第一猛將,鐘離守將劉知俊。
他手中一桿長槊舞得密不透風,沖在最前,所過之處,宣武軍士卒人仰馬翻。
然而,朱溫對此早有預料。
“放箭!”
甬道兩側的箭樓上,指揮官冷靜地下達了命令。
一時間,密集的箭雨從天而降,精準地覆蓋了那片小小的區域。
劉知俊的敢死隊員們揮舞著刀盾,卻如何擋得住這來自頭頂和兩側的死亡攢射。
慘叫聲此起彼伏,一個個鮮活的生命在沖鋒的道路上倒下。
劉知俊目眥欲裂,他拼死沖到甬道邊,一槊刺穿了牛皮,卻被里面伸出的數桿長槍死死抵住。
更多的箭矢向他射來,親兵們用身體為他筑起人墻,又紛紛倒在了血泊中。
“將軍!快撤!”
親兵隊長拖著渾身浴血的劉知俊,在付出近半傷亡后,狼狽地退回了城中。
這已經是半個月來的第七次突襲了,每一次都以失敗告終。
高臺上,朱溫的嘴角動了動,似乎是一個嘲諷的弧度,但很快又恢復了那副萬古不變的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