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軍南歸。
旌旗依舊如林,甲胄依然似雪,但那股北上時恨不得將天都捅個窟窿的銳氣,悄然化作了一股深沉的肅殺。
鐵蹄踏在官道上,不再有得勝還鄉的喧鬧與歡歌,只有沉悶而富有節奏的轟鳴,像是在積蓄著一場即將噴薄的雷暴。
南方的噩耗早已傳遍全軍。
時溥自焚,徐州易主,朱瑄、朱瑾幾近覆滅。
每一個消息都像一記重錘,砸在將士們的心頭。他們打贏了北方的戰爭,卻輸掉了南方的盟友。
這勝利的滋味,因此變得復雜,甚至有些苦澀。
胸中憋著的那團火,無處發泄,只能隨著行軍的腳步,越燒越旺。
“主公,此戰我軍收獲,已清點完畢。”
行軍的馬背上,高郁驅馬趕上李燁,聲音壓得很低,遞上一份卷宗。
李燁沒有接,只是目視前方,淡淡道:“說。”
“遵命。”高郁清了清嗓子,“此番北伐,我軍雖未能一舉吞滅魏博,但已盡占其南境精華之地。澶州、衛州、相州、貝州、黎陽,此五州之地已盡在我等掌控之中,治下版圖,較之戰前,近乎翻倍。”
“羅弘信為求茍安,以條約奉上糧草二十萬石,戰馬五千匹,如今已全部交割入庫。此乃解我軍燃眉之急的橫財。”
李燁的臉上依舊沒有什么表情,只是輕輕“嗯”了一聲。
高郁繼續道:“然則,屬下以為,此戰最大的收獲,非土地與錢糧。”他看了一眼不遠處率領陷陣都護衛中軍的趙猛,又瞥了瞥另一側意氣風發的賀德倫,“經此一役,葛從周將軍獨當一面,沉穩老練;趙猛將軍鋒銳無匹,愈發悍勇;賀德倫將軍奇兵突襲,已顯大將之風。更要緊的是,數萬新募之兵,歷經血火,已成百戰精銳。我忠義軍的筋骨,已然脫胎換骨!”
說到這里,高郁的語氣也難免激動起來。
李燁終于勒住了馬韁,大軍隨之緩緩停下。他回過頭,環視著身后那一張張年輕而堅毅的臉龐,沉默片刻,才開口道:“此戰,我們失了一個時溥,卻打出了一個再無后顧之憂的北方,為我們自己,搶出了最寶貴的喘息之機。從棋盤全局來看,我們……賺了。”
他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到了周圍每一個將校的耳中。那股因盟友覆滅而帶來的憋悶與挫敗感,仿佛被這句話輕輕一撥,瞬間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是啊,賺了!
朱溫在南邊耀武揚威,可他的北方卻多了一個隨時能捅他腰子的死敵。而我們,雖然失去了南方的臂助,但整個北方都成了我們堅實的后盾。這筆賬,怎么算都不虧!
一瞬間,軍心重新凝聚,那股被壓抑的火焰,化作了更為堅定的戰意。
當“忠義”大旗出現在濮州城外時,整座城池都沸騰了。百姓們扶老攜幼,涌上街頭,道旁擠得水泄不通。當他們看到那威武雄壯的軍容,看到主公李燁安然歸來時,積壓在心中的擔憂與恐懼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震天的歡呼。
李燁舉行了盛大的入城儀式,他要讓所有人都看到,忠義軍不僅打贏了,而且贏得漂亮!他要用這場勝利,沖散南線失利的陰霾,將民心士氣推向頂峰。
緊接著,一場規模空前的封賞大會在節度使府衙前的廣場上召開。
此刻,忠義軍經過戰損補充與收編降卒,總兵力已達四萬五千余人。李燁站在高臺之上,聲音洪亮如鐘。
“今,忠義軍重編為三軍!”
“原左廂軍,增編張歸霸所率車營,正式定名為‘磐石都’!與‘泰山都’、‘奉義都’合為一軍。每都六千人,共計一萬八千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