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錢了”三個字,像一盆冰水,兜頭澆在所有人的熱情上。
議事廳內瞬間鴉雀無聲。
崔優的哭訴還沒完,一名負責軍需的倉曹參軍緊跟著出列,臉色比崔優還要難看:“主公,錢沒了還是小事,更要命的是糧!咱們從濮州帶來的軍糧,加上繳獲和賠償,滿打滿算,只夠五萬大軍……半年之用!”
“半年?”葛從周臉色一變,“新占之地呢?”
倉曹參軍苦著臉搖頭:“葛將軍有所不知,魏博與我軍連番大戰,青壯多被抽調,田地大片荒蕪。如今已是深秋,今年是顆粒無收了。別說征糧,那數十萬張嗷嗷待哺的嘴,還得靠我們開倉救濟。再不想辦法,別說南下攻打朱溫,半年之后,我們自己就得斷糧嘩變!”
“轟”的一聲,議事廳徹底炸了鍋。
剛才還意氣風發的將軍們,此刻像是被霜打的茄子,一個個傻了眼。
贏了戰爭,卻快要餓死了?
這算什么道理?
“他娘的!”趙猛一拳砸在身前的案幾上,震得茶杯亂跳,“這仗打得憋屈!老子有個主意,以戰養戰,東邊的淄青王師范,富得流油,咱們去‘借’點糧草!或者干脆南下,朱溫的地盤那么多,隨便搶他兩座城,什么都有了。”
“趙將軍此言有理!”
“對!效仿黃巢公,打到哪,吃到哪!”
一群武將頓時覺得這個主意不錯,與其坐著餓死,不如出去搶一把。
“住口!”
一聲冷喝,不大,卻讓整個議事廳瞬間安靜下來。
李燁緩緩從帥位上站起,冰冷的目光掃過每一個人,尤其是在趙猛身上停留了片刻。
“以戰養戰?說得好聽。那叫流寇,叫土匪!黃巢打到哪,吃到哪,所以他至今還是個‘草賊’!”
他一步步走下臺階,來到眾人中間。
“我問你們,我們忠義軍為何而戰?是為了填飽肚子,搶錢搶糧搶女人嗎?如果是,那我們和朱溫有什么區別?和天下任何一個只知燒殺搶掠的藩鎮,又有什么區別?”
“我們打敗羅弘信,靠的是什么?是龍牙弩,是破軍刀,更是民心!是澶州百姓寧肯餓死也不給羅弘信開門,是我們打著為百姓討公道的旗號。”
李燁的聲音擲地有聲,每一個字都敲在眾人的心坎上。
“今天我們去搶了淄青,明天就可能去搶天平。搶來的糧食能吃多久?半年?一年?然后呢?把全天下都變成我們的敵人?讓所有百姓一聽到‘忠義軍’三個字就如同見了瘟神,聞風而逃?那我們還爭個屁的天下!”
他走到趙猛面前,盯著他血紅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道:“孤要的,是天下!不是一時的飽腹。誰敢壞我民心,斷我根基,休怪我李燁的刀不認人!”
趙猛那張粗獷的臉漲得通紅,最終羞愧地低下了頭,甕聲甕氣地說道:“末將……知錯了。”
滿堂武將,再無人敢言“搶掠”二字。
李燁的一番話,不僅是駁斥,更是為這支剛剛脫胎換骨的軍隊,注入了靈魂,明確了未來的道路。
在眾人激烈爭論時,只有羅隱始終一言不發,他站在巨大的地圖前,手指在黃河、濟水、汴水等幾條河流與沿岸大片的荒地之間,來回比劃,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