濮州邊境的風(fēng),似乎都帶上了相州城的血腥味。
朱友恭最終沒有下令出擊。
他只是站在那里,握著刀,看著對岸那面迎風(fēng)招展的“忠義”大旗,站了整整一個時辰。
然后,他收刀入鞘,只說了一個字:“退。”
軍令傳下,數(shù)萬宣武軍緩緩后撤,留下了一個充滿了驚懼和疑惑的背影。
李燁送來的那幾箱“賀禮”,比十萬大軍的威懾力還要恐怖。
相州大捷的喜悅在忠義軍高層中只持續(xù)了不到半日,便被一場氣氛凝重的會議沖散。
府衙內(nèi),燭火通明,映著每一個核心將領(lǐng)與幕僚嚴(yán)肅的臉。
李燁的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打破了沉默:“相州之亂平定了,朱友恭也暫時被嚇退了。但各位不要忘了,我們最初的麻煩是什么。”
他看向眾人,目光銳利:“不是叛亂,也不是朱溫,是我們的府庫。”
此言一出,剛剛還因軍事勝利而略有松弛的氣氛,瞬間又繃緊了。
度支判官崔優(yōu)的臉色比哭還難看,他站起身,聲音干澀:“主公所言極是。平叛一戰(zhàn),前后七日,看似神速,實則耗費(fèi)巨大。撫恤陣亡將士,獎賞有功之臣,再加上安撫新占之地的開銷……如今府庫里,銅錢已近見底,至于軍糧……”
他頓了頓,艱難地吐出幾個字:“最多,還能支撐全軍四個月。”
四個月。
這個數(shù)字像一塊巨石,壓在每個人的心頭。
這意味著,四個月后,這支剛剛打出赫赫威名的無敵之師,就得餓肚子。
“要不……再跟羅弘信要點(diǎn)?”
趙猛甕聲甕氣地提議,隨即自己就搖了搖頭。
魏博那頭已經(jīng)被榨干了,再逼下去,羅弘信怕是真要拼命了。
高郁皺眉道:“也無法向新占之地加征。相州、衛(wèi)州等地剛剛經(jīng)歷戰(zhàn)火與叛亂,百姓困苦,此時加稅,無異于自掘墳?zāi)梗扑麄冊俜础!?/p>
一時間,議事廳內(nèi)又陷入了死寂。打天下易,治天下難。軍事上的勝利,并不能變出糧食和銅錢。
就在所有人都一籌莫展之際,一個清朗的聲音響起。
“主公,各位將軍,或許,我們一直都看錯了病根。”
眾人循聲望去,說話的是一直沉默不語的羅隱。他站起身,神情從容。
“歷次叛亂的根源,不在于人心不穩(wěn),也不在于羅弘信的陰魂不散,而在于‘牙兵’。”
“牙兵?”趙猛有些不解。
羅隱點(diǎn)頭,解釋道:“魏博鎮(zhèn)的牙兵,父子相繼,兄弟相承,盤根錯節(jié),形成了一個只知有將,不知有帥;只知享受特權(quán),不事稼穡的特殊階層。他們是職業(yè)軍人,也是依附在魏博肌體上的巨大毒瘤。只要這個階層還存在,只要他們覺得自己的利益受到了損害,叛亂就永遠(yuǎn)不會停止。我們今天平定了趙全勇,明天就會有李全勇、王全勇。”
他環(huán)視眾人,一字一頓:“所以,要解決問題,必須從根上解決。要解決的,不是某一次叛亂,而是滋生叛亂的土壤。”
李燁眼中閃過一絲贊許,他示意羅隱繼續(xù)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