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郁自太原歸來,帶回來的并非盟約,而是一封措辭傲慢的書信,以及一個(gè)令忠義軍諸將怒發(fā)沖冠的消息。
節(jié)度使府的議事廳內(nèi),氣氛壓抑。
“欺人太甚!”趙猛一巴掌拍在案幾上,震得茶碗亂跳,“那獨(dú)眼龍把咱們當(dāng)什么了?要飯的嗎?開口就是十萬石軍糧!他怎么不去搶!”
葛從周亦是眉頭緊鎖,沉聲道:“十萬石軍糧,幾乎是我軍半年的存糧。如今新占之地屯田初見成效,但要湊出這筆數(shù)目,無異于竭澤而漁。主公,李克用此舉,名為結(jié)盟,實(shí)為敲詐。”
高郁面帶苦笑,將李克用的信遞給李燁:“主公請看。信中,李克用對我軍平定秦宗權(quán)之事只字不提,反倒以長輩口吻,稱贊我們‘尚有可取之處’。他并未直接出兵,只派其義子李存孝,率三千沙陀鐵騎,以‘協(xié)防滑州’的名義南下,駐扎在洛陽北面的澤州。這分明是想讓我軍與朱溫先斗個(gè)兩敗俱傷,他再坐收漁利。”
霍存等將領(lǐng)也是一臉憤懣,廳中一時(shí)間全是請戰(zhàn)之聲,有要北上打李克用的,有要南下跟朱溫拼命的。
“哈哈哈……”
在一片嘈雜中,主位上的李燁卻突然放聲大笑。
笑聲清朗,穿透了滿室的怒氣。
趙猛一愣,摸了摸后腦勺,甕聲甕氣地問:“主。。主公,你笑啥?這獨(dú)眼龍都欺負(fù)到咱們頭上了,你咋還笑得出來?”
“我笑,是因?yàn)槔墙K于肯出洞了。”李燁止住笑,眼神明亮得驚人,“你們以為,李克用這十萬石軍糧,是要我們給嗎?”
眾人面面相覷,不明白李燁的意思。
“他不是要我們給。”李燁站起身,走到巨大的堪輿圖前,手指在地圖上劃過一道弧線,連接了李存孝駐軍的澤州和朱溫的腹地,“他是要我們,‘幫’他去拿。”
高郁的眼睛瞬間亮了,他明白了李燁的意圖,撫掌道:“借刀殺人,嫁禍于人!”
李燁贊許地點(diǎn)點(diǎn)頭:“不錯(cuò)。李克用貪婪,但也多疑。他派李存孝南下,名為協(xié)防,實(shí)為試探。既試探我們的實(shí)力,也試探朱溫的反應(yīng)。這三千沙陀鐵騎就是他伸過來的一只爪子,一把刀。而這十萬石軍糧,就是他遞給我們的刀柄。”
“我們?nèi)羰钦鏈慅R了十萬石糧草送過去,那我們就是任他宰割的肥羊。他下次就敢要二十萬石,要我們的地盤,要我們的兵馬。”
“可我們?nèi)羰鞘裁炊疾唤o,直接回絕,那這所謂的‘盟約’便即刻作廢。李克用這頭狼,說不定會掉過頭來,先咬我們一口。”
趙猛聽得云里霧里,急道:“那到底給還是不給啊?”
“給,但不是我們給。”
李燁嘴角勾起一抹弧度,透著幾分狡黠。
“高郁,你來擬信。就跟李克用哭窮,說我們剛剛打完仗,府庫空虛,百姓嗷嗷待哺,實(shí)在是拿不出十萬石。但為了大王的大業(yè),我們就算是砸鍋賣鐵,也要湊出兩萬石糧草,以表誠意。余下的,還請隴西郡王的大軍……自籌。”
“自籌?”葛從周品味著這兩個(gè)字,眼神一動(dòng),“主公的意思是……”
“李存孝不是駐扎在澤州嗎?澤州往南是什么地方?是朱溫的洛陽。”
李燁的手指重重點(diǎn)在地圖上的幾處城池。
“那里有朱溫的糧倉,有他搜刮的民脂民膏。李存孝的三千鐵騎餓了,難道不會自己去找吃的嗎?我們只需要積極配合,為他們提供一些‘便利’,比如……朱溫糧倉的具體位置圖。”
一番話說完,滿堂將領(lǐng)恍然大悟,先前憋著的一肚子火氣,瞬間變成了對自家主公的欽佩。
這哪是被人敲詐,這分明是借力打力,把禍水引向朱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