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矢早已告罄。
城頭守軍用盡了最后一絲力氣,將拆下來的城樓木梁奮力推下城墻,木梁裹挾著碎石,轟然砸入下方擁擠的人潮,瞬間清空一片血肉模糊的空地。
然而,這片空地存在的時問,甚至不足一次呼吸。
后面的人潮立刻如同蟻群般填補了上來,踩著同袍溫熱的尸體,用手,用牙,用身體的每一個部分,瘋狂地向上攀爬。
一名蔡州兵的手臂被長矛貫穿,他竟不退反進,順著矛桿怒吼著向上猛竄,張嘴死死咬住了守城士兵的脖頸,在鮮血噴濺中,兩人一同翻滾著墜下城頭。
這是真正的血肉磨盤,用人命來填平城墻的高度。
葛從周的橫刀已經卷了刃,他丟開廢鐵,從地上撿起一桿斷矛,奮力刺穿了一名剛剛爬上垛口敵兵的胸膛。
可不等他拔出斷矛,左右兩柄鋼刀便已同時劈來。
他狼狽地向后一仰,躲過致命一擊,后背卻重重撞在墻垛上,牽動了身上數處傷口,眼前頓時一陣發黑。
剛剛升起的希望,在這股不計生死的瘋狂浪潮面前,仿佛隨時都會被拍碎。
城墻上,已經有數處被突破,泰山都的老兵們正結成最后的陣型,與涌上來的敵人進行著最慘烈的白刃戰,每一寸土地的爭奪,都要付出生命的代價。
葛從周的心,又一次沉了下去。
主公的奇兵燒了敵軍后路,可申叢這條瘋狗,卻想在被餓死之前,先將潁州城活活吞下。
就在潁州城防線即將崩潰的千鈞一發之際,蔡州軍大陣的西側,遙遠的山坡之上,異變陡生。
一片黑色的“森林”,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地平線上。
那是由成百上千面旗幟匯成的森林。
無數面黑底赤字的“忠義軍”大旗與繡著“李”字的帥旗,迎著晨風招展,密密麻麻,鋪滿了整座山坡。
陷陣都副將賀德倫勒馬立于坡頂,冷靜地注視著山下那片混亂的戰場。
他身后,三千騎兵分成數十隊,正拖拽著砍伐下來的巨大樹枝,在山坡的另一側來回奔馳。
戰馬奔騰,卷起漫天黃土,與那如林的旌旗匯在一處,形成了一股塵土蔽日、千軍萬馬奔襲而來的駭人景象。
“再多砍些樹枝,讓煙塵更大些!”賀德倫對身旁的傳令兵下令,“主公要的,是泰山壓頂的氣勢!”
他牢牢記著李燁的命令,只造勢,不接戰。
用最大的聲勢,將申叢這頭困獸,徹底釘死在潁州城下。
“大帥!大帥!”
申叢正紅著眼珠子督促著最后的預備隊填入戰場,一名斥候連滾帶爬地沖到他的馬前,聲音抖得不成調,臉上是見了鬼一般的驚恐。
“西邊!西邊山坡上……全是李燁的旗號!塵土遮天,怕不是……怕不是有數萬大軍!”
申叢渾身一震,猛地扭頭向西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