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影里,一個瘦削的身影無聲滑出,單膝跪地,那雙眼睛在黑暗中透著瘆人的光。
這是跟了他二十年的死士,張龍。
“府尹。”
“阿龍,我養(yǎng)你二十年,就為了今天。”
張全義的聲音嘶啞,帶著一股決絕。
“請府尹吩咐。”
張全義附到他的耳邊,用幾乎氣音的語調(diào),一字一句地布置著。
張龍的臉色隨著他的話語不斷變幻,從驚愕到凝重,最后化為一片死寂的決然。
“……記住,動靜要鬧大,但手腳要‘笨’一些,要故意留下破綻,要讓他們‘恰好’抓到我們的人。”
張全義盯著他的眼睛。
“人,必須是你最信得過的,而且嘴一定要嚴,要讓他們相信,這一切都是我暗中指使。”
“事后,我會厚恤他們的家人。你辦完事,立刻從密道出城,去懷州,把我的親筆信交給葛從周將軍。告訴他,火已經(jīng)點燃,請李相公準備收城。”
“府尹……”張龍眼中閃過一絲悲壯,“這么做,您……”
“我?”張全義臉上浮現(xiàn)一抹凄厲的笑容,“不把自己送到虎口里,怎么能釣來真龍?我不身陷囹圄,李相公哪有‘清君側(cè),救忠良’的借口?我不被他朱友裕踩進泥里,這洛陽軍民的怒火,又怎么燒得起來?”
他重重拍了拍張龍的肩膀。
“去吧。告訴兄弟們,今日赴死,是為了明日全家老小能活得像個人。”
張龍重重叩首,身形再次融入無盡的黑暗。
兩日后。
洛陽城內(nèi)的氣氛愈發(fā)緊繃。朱友裕的三千精騎在城中往來馳騁,與本地守軍的摩擦與日俱增,從最初的口角,迅速升級為街頭巷尾的斗毆。
終于,在第三日深夜,那顆早已埋下的火星,被引爆了。
一支隸屬朱友裕的巡邏隊在巡視北城武庫時,與看守武庫的張全義舊部爆發(fā)了激烈沖突。
起因,據(jù)說是宣武軍的軍士要強行打開一口封存的兵甲箱。
而守軍則以“未得府尹將令,不得擅開”為由,寸步不讓。
言語不和,刀劍出鞘。
黑暗中,不知是誰先動了手,一場百余人的混戰(zhàn)瞬間爆發(fā)。
混亂里,一支冷箭呼嘯著直奔帶隊的宣武軍都頭,擦著他的耳廓飛過,死死釘在門柱上,箭羽嗡嗡作響。
“張全義的兵要造反!”
這一聲凄厲的嘶吼,徹底撕碎了洛陽的夜。
朱友裕得到消息時,正摟著兩個新搜羅來的歌姬飲酒。
他聞報大怒,當即摔碎酒杯,翻身上馬。
這幾日,他正愁找不到借口來徹底清洗張全義的勢力,沒想到對方竟然自己把刀柄送到了他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