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廈將傾……”
他喃喃地重復了一遍李燁的話,聲音低啞,充滿了無盡的疲憊和一種洞悉了結局的蒼涼,“……大廈將傾……”
葛從周手中那柄剛剛出鞘、寒光四射的長劍,竟被他反手狠狠一擲,精準無比地插回了腰間的劍鞘之中!
動作干凈利落,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一錘定音的決斷!
他猛地抬起頭,深陷的眼窩中,那翻涌的波濤已經平息,重新化為一片深不見底的沉靜。
但那沉靜之下,卻多了一種前所未有的、磐石般的重量。
他看向李燁,聲音不高,卻如同驚雷,炸響在每一個屏息凝神的人耳邊,帶著一股席卷一切的威嚴:
“傳我將令!”
“全軍,后撤二十里!”
“此城……”
他目光復雜地掃過那座在黑暗中沉默矗立的孤城,最終落回李燁那張年輕卻寫滿堅毅的臉上,一字一頓,聲震四野:
“李燁,我念濮州一城百姓,如你能在七日內擊退魏博大軍,我自退兵,如不能,可別怪我親手取城!”
他不再看李燁,也不再看那座如同巨獸般蟄伏的孤城。
他猛地轉身,動作依舊沉穩,卻帶著一種決絕的意味。
黑色的披風在夜風中獵獵揚起,如同垂死的鷹隼最后展開的翅膀。
他翻身上馬,韁繩一抖。
“駕!”
一聲短促的叱喝,戰馬發出一聲嘶鳴,四蹄翻騰,載著那如山的身影,瞬間沖入濃稠的黑暗之中,消失不見。
只留下馬蹄叩擊大地的“噠噠”聲,由近及遠,迅速被無邊的夜色吞沒。
曠野上,只剩下李燁一人,獨立于冰冷的夜風之中。
他望著葛從周消失的方向,胸膛劇烈地起伏著,后背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浸透,緊緊貼在皮膚上,帶來刺骨的寒意。
方才那直面生死、撬動名將心防的驚險博弈,幾乎耗盡了他所有的心力。
但此刻,他眼中那狂熱的火焰非但沒有熄滅,反而燃燒得更加熾烈!
成了!
雖然只是一絲縫隙,但那堅冰,已然松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