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毫不停頓,繼續向東北方決絕地劃去,掠過鄆州。
“拿下濮州,片刻不歇,立刻揮師東進,經鄆州。”
最終,那根凝聚著最后希望的手指,穩穩地、重重地點在地圖的右上方。
“全速返回青州!”
尚讓猛地抬起頭,目光如炬,直射向黃巢,“這,陛下,就是我們唯一的生路!”
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鐵釘,深深楔入這死局之中。
帳內死寂。
只有燭火燃燒的嗶剝聲,還有帳外風沙撲打氈布的嗚咽。
墨汁順著案沿一滴、一滴,緩慢地落在尚讓跪著的地氈上,暈開一小片更深的暗色,如同無聲流淌的血。
黃巢雕塑般矗立著,巨大的身影籠罩著整個御案,也籠罩著跪在地上的尚讓。
他臉上那狂怒的火焰漸漸熄滅,被一種更深沉、更酷寒的東西取代。
他盯著地圖上那道由陳州經汴水、濮州、鄆州最終指向青州的、由墨點和墨線勾勒出的險絕路徑,目光銳利如鷹隼在俯瞰獵物的蹤跡。
半晌。
他緩緩地、極其緩慢地抬起了眼。
那雙眼睛里的寒光,已凝成冰錐,刺破帳中的昏暗。
他微微側首,對著帳外侍立的方向,聲音低沉得如同從地底深處碾過:
“傳令三軍!”
那四個字,帶著鐵銹和硝煙的味道,斬釘截鐵地落下。
“準備大戰!”
帳外,死寂瞬間被打破。
如同冰面驟然開裂,沉重急促的腳步聲、甲胄鐵片碰撞的嘩啦聲、壓抑而短促的傳令呼喝聲……匯成一股洶涌的暗流,驟然席卷了整個沉睡的營地。
火把的光影在帳壁上瘋狂跳動,勾勒出無數奔走疾馳的身影。
尚讓依舊跪在地上,聽著那山雨欲來的喧囂,眼底深處,那幽潭般的水面下,終于掠過冰冷的決然。
夜風更烈了,吹得御帳頂上的黃龍旗獵獵狂舞,仿佛一頭掙脫了鎖鏈的困龍,正對著沉沉的夜空,發出無聲的咆哮。
北風如刀,刮過陳州城外聯營的枯草,卷起灰黃色的塵土,打著旋兒撲向各色營旗。
濮州軍三千人,在喧囂混亂的龐大聯營邊緣扎下陣腳。
與那些甲胄鮮明、旌旗如林的藩鎮強兵相比,這支隊伍顯得單薄而樸素。
但士卒們動作利落,壁壘營柵扎得異常牢固,透著一種經過戰火淬煉的沉凝。
陷陣都的重騎兵沉默地擦拭著環首刀和騎槍的鋒刃,眼神冷硬;泰山都的士卒則習慣性地占據附近略高的地勢,警惕地掃視四周,他們背負的勁弓和腰間的短刀在晦暗天光下閃著微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