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跑不掉了……不如……不如……”
竊竊私語聲如同冰冷的潮水,在人群中蔓延開來。
“綁了都頭請罪”的念頭,如同毒草,在恐懼的澆灌下瘋狂滋生。
李燁的心沉了下去。最壞的情況出現了。
軍心已瀕臨崩潰!
“放你娘的屁!”趙猛猛地踏前一步,如同暴怒的雄獅,手中沉重的短柄斧狠狠砸在旁邊一根斷裂的石柱上,發出“鐺”的一聲巨響,火星四濺!
巨大的聲響瞬間壓過了所有的議論。
“都頭是被那毒婦王氏和周彪狗賊陷害的!”
趙猛須發戟張,環視眾人,聲音如同滾雷,在破廟里炸響。
“王氏勾結周彪,害死老牙將(李燁之父),又誣陷都頭通敵!樂帥(樂彥禎)老糊涂,被他們蒙蔽!他們怕都頭在刑場上喊冤,今夜就派人用毒酒去死牢滅口!是都頭拼了命殺出來!你們看看都頭這一身血!看看他腿上的傷!這是叛鎮?!這是被人往死里逼!”
趙猛的話語如同重錘,狠狠砸在眾人心頭。不少人看向李燁那身襤褸血衣和猙獰傷口的眼神,開始有了變化。
“可是……可是周彪帶著銀槍效節都……”人群中,一個微弱的聲音還在掙扎。
“銀槍效節都又怎樣?!”李燁猛地開口了。
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穿透風雨的冰冷力量,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他推開攙扶的人,拖著那條傷腿,一步一頓,極其艱難卻無比堅定地走到破廟中央一處稍高的斷壁殘基上。
雨水順著他棱角分明的下頜不斷滴落,染血的臉上毫無表情,只有那雙眼睛,亮得驚人,如同燃燒的寒冰,掃視著下方每一張驚疑不定的臉。
“他們來了,正好!”李燁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決絕的瘋狂,“省得老子去找他周彪!你們怕了?!”
他猛地指向破廟外漆黑的風雨,指向追兵襲來的方向,聲音如同刀鋒刮過骨頭:“怕他們人多?怕他們甲厚?怕死?!”
“睜大你們的眼睛看看!”李燁的聲音陡然變得無比凌厲,帶著一種撕心裂肺的質問,“看看這世道!看看這魏博!”
“我們是什么?我們是牙兵!是節度使的鷹犬!是藩鎮廝殺的爪牙!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眼中,隨時可以犧牲的豬狗!”
“我父李鋒!為魏博征戰二十年!身上刀疤箭瘡無數!最后呢?尸骨未寒,他唯一的兒子,就被他效忠的主母和同袍,扣上通敵叛鎮的罪名,投入死牢,毒酒伺候!若非命大,此刻早已是一具枯骨!”
“今日是我李燁!明日呢?后日呢?!會不會輪到你們?輪到你們的父兄子弟?!”
李燁的聲音如同重鼓,狠狠敲在每一個牙兵的心上。許多人臉色慘白,眼中流露出兔死狐悲的恐懼和憤怒。
“周彪為何要殺我滅口?王氏為何要斬草除根?樂帥為何要順水推舟?因為他們怕!”李燁的聲音斬釘截鐵,“他們怕我們這些‘豬狗’有一天會醒來!怕我們看清他們的嘴臉!怕我們不再甘心做那任人宰割的魚肉!”
“與其像豬狗一樣,被他們隨意宰殺,死得無聲無息,死得不明不白,死后還要背負污名!不如。。。”
李燁猛地停頓,深吸一口氣,仿佛要將這天地間所有的風雨和戾氣都吸入肺腑,然后,用盡全身的力氣,發出那石破天驚的咆哮:
“不如搏他個天翻地覆!殺他個朗朗乾坤!用我們手里的刀,殺出一條血路!殺出一個公道!殺出一個活命的將來!”
“你們是想像豬狗一樣被拖去宰殺,還是想跟著老子,殺出去!殺出一條生路?!”
轟!
最后的話語,如同在滾油中投入的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