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分開。
一直如同隱形人般跟在隊伍中、被嚴密“保護”起來的監軍宦官張承業,緩緩走了出來。
他身上的青色宦官袍服依舊整齊,只是下擺沾了些泥點,臉上依舊是那副古井無波的表情。
但此刻,他渾濁的老眼看向李燁時,已沒有了最初的冷漠和審視,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帶著一絲激賞的銳利。
張承業走到李燁面前,目光掃過狼藉的戰場,投降的殘兵,最后落在李燁染血卻挺立如松的身上,緩緩開口,聲音清晰地傳遍四周:
“逆賊劉勛,盤踞濮州,劫掠地方,荼毒生靈!幸有魏博牙兵都頭李燁,深明大義,忍辱負重,假意投賊,實乃奉朝廷密旨,伺機討逆!今陣斬賊酋劉勛,光復濮州!功在社稷!爾等棄暗投明,實乃明智之舉!朝廷,自有封賞!”
奉密旨討賊!
這五個字,如同驚雷,炸響在每一個投降兵卒和濮州幸存者的耳中!
那些原本還帶著幾分驚疑、幾分不甘的劉勛舊部,眼中的抗拒瞬間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原來如此”的釋然和隱隱的敬畏!
看向李燁的目光,徹底變了!
李燁心頭劇震!
好一個張承業!
好一個“奉密旨討賊”!
這一句話,輕飄飄地,就將他李燁“叛將”的身份洗得干干凈凈!
將他襲殺劉勛、奪取濮州的行動,披上了一層煌煌正大的“奉旨討逆”外衣!
這是千金難買的政治背書!
他看著張承業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第一次在這個老宦官身上,感受到了一種沉甸甸的、名為“政治”的力量。
張承業微微頷首,對李燁的反應似乎頗為滿意。
他上前一步,從袖中取出一個樸素的白瓷小瓶,遞到李燁面前,聲音壓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暖意:“小子,這金瘡藥,還有一瓶。命,要自己掙。路,更要自己選。你若真能在這濮州站穩腳跟……或可,為這殘破的天下,做點事情。”
他渾濁的目光掃過李燁染血的腿,意有所指。
李燁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心緒,鄭重地接過那瓶藥:“謝張公!”
數日后,殘破的濮州城樓在風中肅立。
城頭,“李”字大旗獵獵作響,雖顯破舊,卻帶著一股新生的銳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