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陣都的重騎兵沉默地擦拭著環(huán)首刀和騎槍的鋒刃,眼神冷硬;泰山都的士卒則習慣性地占據(jù)附近略高的地勢,警惕地掃視四周,他們背負的勁弓和腰間的短刀在晦暗天光下閃著微芒。
李燁站在營門前一塊半人高的風化石上,目光如鷹隼般掃過這片巨大的泥潭。
他年輕的面容線條清晰,嘴唇緊抿成一條直線,將所有的情緒都封在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之后。
遠處,隱約傳來陳州城頭守軍與黃巢軍交戰(zhàn)的廝殺聲,還有沉悶的號角與鼓點。
這就是晚唐,一個王朝腐爛到骨子里的末世圖景。
烽煙四起,白骨盈野,朝廷的威嚴早已被各路藩鎮(zhèn)踩在腳下,碾得粉碎。
皇帝?
不過是個倉皇逃竄的影子。
唯有手中的刀,麾下的兵,還有那能買來刀兵糧草的硬通貨,才是這亂世里真正的憑依。
“使君!”
葛從周的聲音在身側(cè)響起,低沉而有力。
“主公,西華、太康、瓦子寨、八仙營,黃巢的聯(lián)營確實如蛛網(wǎng)勾連,堅固異常。我軍營盤在此,趙犨陳州守軍在西面苦戰(zhàn)。”
葛從周身材精悍,他是李燁從黃巢軍中“淘”來的悍將,熟知齊軍虛實。
李燁沒有回頭,目光依舊投向遠處黃巢軍聯(lián)營的方向,仿佛要穿透那片彌漫的塵煙與殺氣。
“黃巢席卷天下,聚斂如山財貨,必藏于其核心營寨,八仙營、瓦子寨……這些地方,才是真正的寶庫。葛將軍,你當日提及的霍存、王虔裕那幾位猛將,當在何處?”
“霍存善使鐵槊,有萬夫不當之勇,應仍在黃巢近衛(wèi)軍中,常駐八仙營。王虔裕統(tǒng)帶精銳步卒,最可能鎮(zhèn)守瓦子寨這等樞紐要地。”葛從周的聲音帶著一種對強者的確認,“皆是難得的好手,可惜明珠暗投。”
李燁微微頷首,指尖無意識地在冰冷的巖石表面劃過,留下淺淺的白痕。
陳州之圍?
勤王救駕?
這些都不過是冠冕堂皇的皮相。
他李燁,區(qū)區(qū)濮州團練使,率三千孤軍來此,為的是三樣東西:
黃巢席卷天下積攢下的滔天財富,那是未來割據(jù)一方、問鼎中原的命脈根基;
霍存、王虔裕這等被亂世風沙掩埋的悍將良才,是他們這些根基淺薄者迅速壯大的筋骨血肉;
最后,是在這天下強藩環(huán)伺的牌桌上,用赫赫戰(zhàn)功敲開一道縫隙,博取朝廷那雖已貶值卻依舊不可或缺的認可,一個節(jié)度使的旌節(jié)!
唯有如此,他李燁的名字,才配在這即將到來的、更加慘烈的逐鹿場中,被人提起。
聯(lián)軍雖號令不一,諸鎮(zhèn)各懷鬼胎,黃巢雖仍有十數(shù)萬之眾,聯(lián)營森嚴,但他仿佛已看到那龐大帝國傾塌的軌跡,看到那梟雄末路的倉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