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承業啊?”李儇目光還在球場上,心不在焉地揮揮手,“阿父看著辦就是了。他舉薦的人,想必是忠心的,該賞就賞點。”
田令孜眼中精光一閃,要的就是這句話!
他立刻躬身道:“陛下圣明。張監軍忠心王事,自然該賞。不過他所舉薦的這人嘛…李燁,原是魏博鎮一個犯上作亂、弒母叛逃的牙兵都頭,雖僥幸在濮州殺敗了些黃巢潰兵,但根基淺薄,德行有虧。若驟授高位,恐非朝廷之福,也難服眾啊。”
他頓了頓,看著僖宗依舊沒轉過來的臉,繼續用那種看似為朝廷著想的語氣道:“如今晉陽沙陀李克用,屢破賊軍,忠心可嘉,其勢正盛。不如將張監軍調任河東監軍,一來可宣示朝廷恩寵,籠絡李克用之心;二來也可借張監軍之能,襄助軍務,早日剿滅黃巢。至于那李燁…念其微功,授個‘濮州團練使’,暫領州事,已是天恩浩蕩了。”
“團練使?嗯…阿父說得有理。”
李儇的目光終于被一個精彩的撲救吸引過去,頭也不回地隨口應道,“就按阿父的意思辦吧。讓他好好守城,多殺賊寇,朝廷日后自有封賞。”
“陛下圣明!”
田令孜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帶著一絲計謀得逞的得意。
他立刻轉身,對那小黃門吩咐:“擬旨:擢升監軍使張承業為河東監軍,即日啟程赴晉陽李克用處任事。授李燁為濮州團練使,勉其忠勤王事,固守城池,欽此。”
圣旨以最快的速度傳遞。
當張承業在前往成都途中一處驛站接到這封冰冷的旨意時,已是數日之后。
昏暗的油燈下,張承業展開圣旨,一字一句地看完。
他臉上的皺紋仿佛瞬間深了許多,拿著圣旨的手微微顫抖。房間里只有他一人,寂靜得能聽到燈芯燃燒的噼啪聲。
“河東監軍…濮州團練使…”張承業喃喃重復著這兩個詞,聲音干澀沙啞。
一股巨大的失落和悲憤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他。
他一生忠于李唐皇室,恪守宦官本分,在濮州目睹李燁的艱難、勇武和對朝廷名義的尊重,他以為替李燁爭取一個應有的名分,是替朝廷收攏一個難得的、真正能打仗的人才。
卻沒想到,換來的竟是這樣的結果!
調離河南,遠赴河東!
明升暗降!
將他從可能建立功業的前線調開,流放到沙陀人李克用的地盤!
田令孜!
這個一手遮天、嫉賢妒能的奸宦!
張承業胸中氣血翻涌,恨不得立刻沖回成都,指著田令孜的鼻子痛罵!
但他不能。他是宦官,是皇帝的家奴。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更讓他感到一種刺骨寒意和深深愧疚的,是對李燁。
他離開濮州時,曾對那個在尸山血海中掙扎出來的年輕人說過“望你好自為之,勿負朝廷”。
如今,朝廷卻只給了李燁一個有名無實的“團練使”!
這如何能安其心,固其志?
面對即將到來的魏博大軍和黃巢的威脅,李燁和他的濮州,幾乎被朝廷放棄了!
“李燁…老夫…對不住你啊…”張承業對著搖曳的孤燈,發出一聲長長的、充滿了無力感和憤懣的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