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粘稠得化不開。
濮州城頭,殘存的火把在風中茍延殘喘,將守軍疲憊、麻木、布滿血污的臉映得如同鬼魅。
喊殺聲、慘叫聲、兵刃撞擊聲如同永不停歇的地獄交響,持續地折磨著所有人的耳膜和神經。
李燁目光掃過城下,魏博軍的攻勢如同不知疲倦的潮水,雖在守軍決死的抵抗下未能破城,卻已將這座孤城死死圍困。
遠處魏博大營燈火通明,中軍那頂巨大的帥帳在火光中顯得格外刺眼。
“樂彥禎……”
李燁舔了舔干裂滲血的嘴唇,眼中閃過一絲冰冷的算計,“猛攻一日不下,損兵折將……你這老狗,也該動點別的心思了吧?”
仿佛為了印證他的猜測,劉闖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李燁身后。
“使君?!?/p>
劉闖的聲音低啞,如同砂紙摩擦,“鄭家后院狗洞,有動靜。半個時辰前,一只鴿子鉆了出去,飛往魏博大營方向?!?/p>
李燁眼中寒芒一閃,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果然……坐不住了?!?/p>
他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柳姑娘那邊?”
“柳姑娘親自帶人盯著,鄭家所有角門、后巷、乃至屋頂,都有我們的人。一只蒼蠅也休想無聲無息飛出去?!?/p>
劉闖回道,“鄭家那個老管事鄭明,半個時辰前借口查看倉房,在角門處與一個挑夜香的啞巴有過短暫接觸,塞了東西?!?/p>
“好!”
李燁眼中殺機暴漲,隨即又強行壓下,化作一片深沉的冰冷,“告訴柳姑娘,魚餌下了,大魚也該上鉤了。按計劃行事,把網……張開!”
濮州城內,鄭家大宅深處。
燭火在精致的紗罩燈里跳躍,映照著鄭伯雍那張因恐懼、焦慮和貪婪而扭曲變形的臉。
他肥胖的身軀在錦緞袍子里不安地扭動著,手指神經質地敲打著紫檀木的桌面。
“明伯!消息……消息傳過去了嗎?樂帥……樂帥怎么說?”
鄭伯雍的聲音帶著抑制不住的顫抖。
管家鄭明垂手侍立,老臉上帶著一絲陰狠的得意:“老爺放心,鴿子已放,信也遞出去了,樂帥有令!”
他眼中閃過一絲狂熱,“明晚三更!西門!只要老爺能買通西門守將,打開城門!樂帥親率大軍殺入!屆時,李燁小兒和那賤婢柳明姝的人頭,任老爺處置!樂帥還許諾,破城之后,濮州城一半的財貨,都歸鄭家所有!”
“一半財貨……”
鄭伯雍呼吸猛地急促起來,渾濁的眼睛里爆發出駭人的光芒,仿佛看到了金山銀海,“好!好!天助我也!李燁!柳明姝!你們這對狗男女,等著受死吧!哈哈哈!”
他壓抑著狂笑,肥肉亂顫。
“只是……”
鄭明臉上露出一絲為難,“那西門守將趙猛,是李燁的死忠,油鹽不進,恐難收買……”
“蠢貨!”
鄭伯雍低斥一聲,眼中閃過狡詐的兇光,“誰讓你去收買趙猛了?收買他手下!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去!把庫房里那幾匣子金珠,還有那對前朝的白玉璧給我拿出來!我就不信,他手下那些丘八,看到真金白銀,還能不動心!記住,只找那些有家小在城里的!告訴他們,事成之后,樂帥保他們全家富貴!若有異心……”
鄭伯雍臉上露出猙獰,“城破之日,便是他們全家老小陪葬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