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巢煩躁地揮了揮手,仿佛趕走一只蒼蠅。黃朗連滾爬爬地退了出去。
黃巢頹然坐回主位,仿佛被抽干了力氣,但那雙眼中的瘋狂并未散去,如同潛伏的毒蛇,隨時準備再次噬人。
他環視帳下諸將,聲音冰冷:“都給朕打起精神!擊退外面的豺狼!誰敢懈怠,葛從周就是下場!”
帳內諸將心頭凜然,齊聲應諾:“遵命!”
然而那應諾聲中,有多少真心,多少兔死狐悲的寒意,只有各自心知肚明。
。。。。。
五大節度使聯軍,中軍大帳。
相比于黃巢大營的壓抑狂暴,這里的氛圍同樣緊張,卻多了幾分各懷心思的算計與推諉。
檢校司徒、侍中、諸道行營都統、義成軍節度使王鐸,這位須發皆白、身著紫袍的朝廷重臣,此刻正焦躁地在鋪著巨大輿圖的木案前踱步。
他面沉似水,眉頭緊鎖,原本養尊處優的臉上刻滿了焦慮的溝壑。
案上擺著幾份軍報,上面記錄著不久前黃巢軍在故陽里的兩次兇猛反擊,給聯軍造成的損失觸目驚心。
“諸位!諸位節帥!”
王鐸停下腳步,雙手撐在案上,目光掃過圍坐的幾位藩鎮巨頭,聲音帶著壓抑的怒火和急迫。
“賊勢已頹,困獸猶斗!黃巢主力盡在此處,正是畢其功于一役,犁庭掃穴,徹底蕩平此獠,上報君恩,下安黎庶的絕佳時機!爾等為何逡巡不前,只肯尾隨,不肯決戰?難道要坐視這煮熟的鴨子飛了不成?”
他枯瘦的手指用力點在輿圖上陳州的位置,指尖因用力而發白。
坐在左側上首的李克用,這位河東沙陀猛虎,身披厚重的黑鐵甲,正用一塊絨布慢條斯理地擦拭著他那柄聞名天下的金頂狼牙槊的槊鋒。
聞言,他抬起眼,那雙異于常人的碧色眼眸,在王鐸身上掃過,帶著一種猛獸般的桀驁和一絲嘲諷。
他嘴角扯出一個粗獷的弧度,聲音洪亮如雷,震得帳內嗡嗡作響。
“王都統,急什么?黃巢這頭老狼,爪子還利著呢!在故陽里咬了我們兩口,肉疼的可是咱們自己兄弟的兒郎!他那大營里,李唐賓、尚讓……哪個是好相與的?硬啃,崩了牙可不劃算!”
他隨手將狼牙槊重重往地上一頓,“咚”的一聲悶響,顯示著強大的力量。
“依我看,就圍著他!耗著他!他幾十萬人馬,糧草能撐幾時?等他自己餓得腿軟了,咱們再上去收拾,豈不省力?”
坐在李克用對面的朱溫,端起面前的粗陶碗抿了一口渾濁的酒水,臉上掛著謙和甚至有些諂媚的笑容,但眼神卻冷靜得像深潭。
他放下碗,慢悠悠地開口,聲音帶著一種刻意的圓滑。
“李帥所言極是。黃巢雖敗,困獸之斗,尤為慘烈。我軍新挫,士氣需養。且其大營壁壘森嚴,強攻傷亡必巨。不如效仿‘十面埋伏’之古法,將其困死于此,方為上策。王都統心憂國事,我等感佩,然……欲速則不達啊。”
他說話時,手指無意識地輕輕敲擊著腰間的佩劍劍柄,發出細微的噠噠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