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半月前李全忠還跪在自己面前,捧著自己賞賜的酒盞,說“愿為相公赴湯蹈火”;想起自己念他是奚族同鄉(xiāng),把最精銳的兩萬步兵交給他統(tǒng)領(lǐng);想起他還在信里說“博州守將頑固,需再增兵五千”。
原來那些都是假的,是李全忠為了回師偷襲設(shè)下的圈套!
“相公,不能沖動!”身邊的親兵校尉撲過來,死死抓住他的馬韁繩,“咱們的主力還在跟魏博軍死拼,銀槍效節(jié)都的槍陣?yán)p得太緊,根本抽不出人回援!”
李可舉這才回過神,低頭看向腳下的戰(zhàn)場。
幽州突騎雖然還在沖鋒,但魏博軍的槍陣像一張密不透風(fēng)的網(wǎng),將他們牢牢困住。
銀槍效節(jié)都的士兵踩著同伴的尸體往前推,長槍不斷刺穿騎兵的甲胄,鮮血順著槍桿往下淌,在陣前匯成一條暗紅色的小溪。
他派去支援左翼的兩千突騎,此刻已被新兵營的殘兵纏住,連魏博軍的主營都沒摸到。
“抽調(diào)!給我抽調(diào)一半人回援大營!”李可舉嘶吼著,聲音因憤怒而嘶啞,“我要親手?jǐn)亓死钊疫@白眼狼!”
“抽不了啊相公!”校尉的聲音帶著哭腔,他指著陣前,“您看!羅弘信的主力動了!他們在壓陣!咱們一退,銀槍效節(jié)都就會跟上來,到時候咱們連退路都沒了!”
李可舉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見羅弘信的中軍大旗開始前移,三萬魏博軍像一堵移動的墻,緩緩朝著盧龍軍壓來。
銀槍效節(jié)都的士兵們齊聲吶喊,長槍舉得更高,槍尖在陽光下泛著嗜血的光。
他突然明白,羅弘信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跟自己死拼,而是在等,等李全忠偷襲大營,等自己的陣腳大亂,等這最致命的一刻。
“好……好一個里應(yīng)外合!”
李可舉仰起頭,望著漸漸散開的濃霧,眼中的怒火一點(diǎn)點(diǎn)熄滅,只剩下刺骨的絕望。
他征戰(zhàn)河北三十年,從契丹人手里奪回遼東,從成德鎮(zhèn)手里搶下滄州,什么大風(fēng)大浪沒見過,卻偏偏栽在自己最信任的人手里。
李全忠選的時機(jī)太毒了,選在自己與魏博軍激戰(zhàn)正酣、主力無法抽身的節(jié)骨眼,選在自己把大營交給老弱殘兵駐守的時刻,選在自己以為勝券在握的清晨。
“噗”
一口鮮血突然從李可舉嘴角溢出,濺在白馬的鬃毛上,染紅了一片雪白。
他扶住馬脖子,胸口劇烈起伏,銀甲下的肋骨像是被生生折斷,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撕裂般的疼。
“相公!”
親兵們圍上來,想要扶他下馬。
“走!”李可舉猛地推開身邊的人,聲音陡然變得決絕,“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他調(diào)轉(zhuǎn)馬頭,看向身后還在抵抗的士兵,眼中閃過一絲不忍,卻還是咬著牙喊道。
“愿意跟我走的,隨我突圍!不愿走的,各自逃命!”
正在前線廝殺的劉仁恭,突然看到大營方向的火光,心中猛地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