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狼川的城墻并非中原常見的青磚壘砌,而是以巨大的土坯混合草莖夯筑而成,高大厚實,呈現出一種歷經風沙洗禮后的滄桑土黃色。城墻上箭垛密布,巡邏的士兵穿著皮甲,手持長矛,眼神銳利地掃視著下方川流不息的人群。巨大的包鐵木門敞開著,門前車水馬龍,駝隊、馬幫、牧民、商旅、形形色色的人等匯聚于此,各種語言、口音、氣味混雜在一起,構成了一幅充滿野性活力與混亂秩序的塞外邊城圖景。
明月教的隊伍并未受到任何盤查,守衛的士兵見到蕭月如的旗幟與面容,甚至微微躬身行禮,顯示著明月教在此地超然的地位。隊伍穿過幽深的城門洞,喧囂聲浪瞬間提升了數倍,撲面而來。
城內景象與城外又是不同。街道不算寬闊,鋪著碎石,兩側是高低錯落的土坯房、磚石結構的商鋪以及不少圓頂的氈帳,奇異地融合在一起。空氣中彌漫著烤肉的焦香、奶制品的酸甜、香料的濃郁、牲畜的膻氣以及人群汗液混合的味道。叫賣聲、討價還價聲、駝鈴聲、馬蹄聲、甚至還有不知從何處傳來的、節奏激昂的胡樂聲,交織成一片,讓人頭暈目眩。
沈墨與林清音共乘一騎,被護在明月教騎兵中間,穿行在這片嘈雜之中。沈墨的目光冷靜地掃過街道兩旁,他能感覺到無數道或明或暗的視線落在他們這一行人身上,有好奇,有敬畏,有探究,也有一閃而逝的、不懷好意的陰冷。這里果然如蕭月如和阿古勒所言,龍蛇混雜,危機四伏。
林清音微微蹙眉,她不習慣如此喧囂雜亂的環境,更不習慣那些毫不掩飾的打量目光,尤其是落在她與沈墨身上的。她下意識地往沈墨懷里靠了靠,仿佛這樣才能汲取到一絲安全感。沙赫更是緊張地縮在林清音身前,小手緊緊抓著韁繩,大眼睛里充滿了對陌生環境的畏懼。
蕭月如對此早已司空見慣,她端坐于白色駿馬之上,紅衣醒目,神色淡漠,對周圍的喧囂與目光視若無睹,徑直引領著隊伍向著城西地勢較高、相對安靜的區域行去。那里,一片占地頗廣、圍墻高聳的建筑群顯露出來,門前守衛森嚴,飄揚的旗幟上,明月圖騰熠熠生輝——明月教白狼川分壇。
分壇大門開啟,隊伍魚貫而入,將外界的喧囂隔絕開來。內部空間開闊,建筑風格兼具中原的規整與塞外的粗獷,亭臺樓閣與演武場、馬廄并存。早有分壇的執事弟子迎上前來,恭敬地向蕭月如行禮。
蕭月如利落地翻身下馬,將韁繩拋給一旁的弟子,這才轉身看向剛剛下馬的沈墨與林清音,語氣平淡無波,聽不出喜怒:“我已吩咐下去,為你們準備一間獨立的院落,一應所需,自會有人送來。在此地,幽冥殿的爪子還不敢明目張膽地伸進來,你們可安心養傷。”
她頓了頓,目光掠過沈墨依舊蒼白的臉,最終落在林清音身上,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深意:“林姑娘醫術精湛,沈公子的傷勢,想必你最為清楚該如何調理。若無他事,便好好休息吧。”
說完,她不再多言,在一眾弟子的簇擁下,向著分壇深處的主殿走去,紅色身影很快消失在重重屋宇之間,干脆利落得仿佛只是完成了一項例行的交接任務。
一名中年執事上前,對沈墨和林清音客氣地拱了拱手:“二位貴客,請隨我來。”
三人被引至分壇西北角一處僻靜的小院。院子不大,但干凈整潔,有三間獨立的廂房,還帶一個小小庭院,院中有一口井,幾叢耐寒的灌木,與外面的喧囂恍如兩個世界。
“二位若有任何需要,可隨時吩咐院外的值守弟子。”中年執事安排好一切,便恭敬地退下了。
關上院門,終于只剩下他們三人。沙赫似乎也松了口氣,好奇地在院子里跑來跑去。
林清音扶著沈墨走進正中的廂房,讓他靠在榻上,立刻開始為他檢查傷勢。連續趕路加上昨日擊退馬賊時強行運功,他左肩和右肩的傷口周圍又有些發紅,內息也因消耗過度而顯得有些虛浮。
“必須盡快讓你徹底恢復。”林清音眉頭緊鎖,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堅決。她取出陸驚瀾所贈的“九轉還玉膏”,仔細地為沈墨涂抹傷口,又運起自身溫和的內力,小心地引導著他體內那新生的驚蟄內力,輔助其更快地修復受損的經脈。
沈墨閉目調息,感受著肩頭傳來的清涼藥力和背后林清音掌心那涓涓細流般的內息,心中一片寧靜。他知道,有她在身邊,自己便能以最快的速度重回巔峰。
接下來的幾日,沈墨與林清音幾乎足不出戶,全心投入到療傷與恢復中。九轉還玉膏藥效非凡,加上林清音精妙的醫術與不惜自身損耗的內力輔助,沈墨的傷勢以驚人的速度好轉。破裂的傷口漸漸愈合結痂,受損的經脈在那剛柔并濟的內力滋養下,也變得更加堅韌寬闊,內力恢復甚至更勝從前,只是那份力量愈發內斂深沉。
林清音在照顧沈墨之余,也抓緊時間調養自身。她元氣損耗頗大,并非短時間能夠完全彌補,但至少臉色不再那么蒼白,精神也好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