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者……息怒。”曹猛的聲音干澀沙啞,帶著明顯的討好,“是咱家……是咱家一時情急,口不擇言。殿主的大事,咱家豈敢耽誤?”
他頓了頓,獨眼中閃過一絲狡黠與狠厲:“只是,經此一役,廠衛損失慘重,咱家又身負重傷,短期內恐難有作為。那沈墨和林清音,如今已成驚弓之鳥,行蹤更加詭秘。若要找回‘鑰匙’,還需……還需殿主再施援手,提供更多……嗯,更確切的消息才是?!?/p>
他這是在討價還價,也是在試探幽冥殿的底線,更是在為自己爭取喘息和恢復的時間。
幽冥殿使者靜靜地聽著,兜帽下的陰影仿佛凝固了。過了好幾息,那冰冷的生鐵摩擦般的聲音才再次響起:“可以。”
沒有多余的廢話,他抬手,一枚非金非木、刻著詭異符文的黑色令牌,無聲地滑落到曹猛面前的污穢地面上。
“這是‘幽冥引’。持有此物,可調動殿主安排在江湖上的部分暗子,助你追查。但記住,這是最后一次?!?/p>
說完,那使者的身影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跡,再次悄無聲息地消散在角落的陰影里,仿佛從未出現過。只有那枚躺在地上的黑色令牌,和空氣中尚未散盡的陰寒氣息,證明他來過。
刑房內重歸死寂,只剩下牛油燈芯燃燒時偶爾發出的噼啪聲,以及曹猛粗重而壓抑的喘息。
他死死盯著那枚“幽冥引”,獨眼中的神色復雜到了極點。有劫后余生的慶幸,有不得不低頭的屈辱,有對幽冥殿更深沉的恐懼,更有一種被逼到絕境后,如同毒蛇般滋生的、扭曲的怨恨。
他緩緩地、極其艱難地彎下腰,用那雙沾滿血污和冷汗的胖手,撿起了那枚令牌。令牌入手冰冷刺骨,上面的符文仿佛活物般,微微蠕動。
“幽冥殿……殿主……”曹猛將令牌緊緊攥在手心,指節因用力而發白,低聲喃喃,聲音如同惡鬼的詛咒,“好,好得很!你們把咱家當槍使,當狗遛……待咱家得到‘鑰匙’,恢復了元氣……哼!”
他沒有把話說完,但那一聲充滿無盡怨毒的冷哼,已然道盡了一切。
他抬起頭,獨眼中重新燃起野心與狠戾的火焰,掃過那群依舊戰戰兢兢的手下,聲音嘶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傳令下去,動用一切能動用的力量,給咱家查!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沈墨和林清音給咱家挖出來!還有,給咱家盯緊江湖上的動靜,特別是……少林寺!”
“是!”眾番役如蒙大赦,連忙應聲,躬身退了出去。
空曠陰冷的刑房內,只剩下曹猛一人。他摩挲著手中那枚冰冷的“幽冥引”,獨眼在昏黃的燈光下,明滅不定。
東廠的輝煌看似蒙上了一層厚厚的陰影,但這頭受傷的猛虎,舔舐著傷口,將所有的怨恨與野心都埋藏心底,等待著反噬的那一刻。
就在曹猛沉浸于自己的算計與怨恨中時,他沒有注意到,刑房頂部一根粗大的、布滿蛛網的橫梁陰影處,一雙清澈冷靜、帶著一絲了然的眼睛,將方才發生的一切,盡收眼底。
那身影與陰影完美融合,氣息收斂得如同不存在。
待到曹猛也被人攙扶著離開后,那身影才如同輕煙般悄然滑落,無聲無息地貼在墻壁上。他(或她)低頭,看了一眼手中一枚小巧的、正在微微發熱的玉符,玉符上刻著的,赫然是一個小小的、精致的月亮浮雕。
身影微微偏頭,似乎在傾聽著什么遠方的訊息,隨即,如同鬼魅般再次融入黑暗,消失不見。
螳螂捕蟬,黃雀在后。這京師乃至整個天下的棋局,遠比曹猛所能想象的,更加錯綜復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