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亡命般的沖刺,如同飛蛾撲火,一頭扎進了寒寂雪原那被稱為“寂滅之心”的核心區(qū)域。就在他身形沒入那片連光線都仿佛被凍結(jié)、扭曲的灰暗地帶的剎那,一股遠比外圍更加純粹、更加霸道、仿佛源自天地初開時的冰冷死寂之力,如同無形的巨錘,轟然撞在他的身上!
“噗——!”
他甚至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便覺得五臟六腑仿佛被瞬間冰封、碾碎,眼前一黑,狂噴出的鮮血尚在半空便已凍成猩紅的冰晶。新生“心種”劇烈震顫,光芒急劇黯淡,幾乎要當場潰散。他整個人如同斷線的風箏,被這股無法抗拒的力量狠狠拋飛,最終重重砸落在不知多厚的冰層上,翻滾了十數(shù)圈才勉強停下,躺在那里,一動不動,唯有微弱的白氣從口鼻間艱難呼出,旋即凍結(jié)。
那三名追至邊緣的幽冥使者,望著前方那片連他們都不敢輕易涉足的絕對死域,感受到其中散發(fā)出的、令他們靈魂都為之顫栗的寂滅氣息,面具下的臉色變幻不定。
“他……死定了。”夜叉面具使者沙啞道,語氣帶著一絲驚悸,“‘寂滅之心’的力量,連殿主都諱莫如深,他重傷之軀闖入,絕無生機。”
漩渦面具使者沉默片刻,眼中幽光閃爍:“殿主之令,是生要見人,死要見尸,至少……要確認‘圣種’狀態(tài)。在此守候三日,若三日后他仍未出來,便回去復命。”他們不敢深入,只能在外圍布下警戒,如同等待獵物咽氣的禿鷲。
冰原核心,沈墨的意識在徹底的冰冷與黑暗中沉浮。身體仿佛已經(jīng)不屬于自己,連疼痛都變得麻木。唯有丹田內(nèi)那枚微弱如風中殘燭的“心種”,還在憑借著一絲源自靈魂本源的不甘與執(zhí)念,頑強地維系著最后一線生機。
就在這生與死的邊界,意識即將徹底渙散的極限時刻,他的腦海,反而陷入了一種奇異的、絕對寂靜的清醒。外界的風雪聲、幽冥使者的威脅、甚至體內(nèi)力量的沖突……所有喧囂都遠去了。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失去了意義。
空間,也化為了虛無。
唯有記憶,如同被冰封了萬古的畫卷,在這片絕對的死寂中,一幅接一幅,無比清晰、無比緩慢地……解凍、展開。
他“看”到了……不是戈壁的血色,不是魔性的低語,而是更久遠、更深刻的……屬于“沈墨”這個人的,被刻意遺忘、或被塵封的過往。
第一幅:天機閣的黃昏。
夕陽將天機閣的琉璃瓦染成溫暖的橘紅色。年輕的父親,那位威嚴與慈愛并存的閣主,正手把手教他練習最基礎的劍式,母親在一旁的石桌上擺弄著茶具,眉眼溫柔,偶爾抬頭,對他露出鼓勵的微笑。那是他曾經(jīng)擁有、卻又在血色之夜徹底失去的……家的溫暖。
第二幅:滅門之夜的血與火。
沖天的火光吞噬了熟悉的庭院,喊殺聲、慘叫聲不絕于耳。他被母親死死護在身下,透過縫隙,看到父親渾身浴血,力戰(zhàn)而亡,那雙總是充滿睿智與關愛的眼睛,最后看向他藏身之處時,充滿了無盡的擔憂與訣別。溫熱的血液濺在他的臉上,母親的身體在他上方漸漸冰冷……那刻骨的仇恨與無助,如同夢魘,纏繞了他無數(shù)個日夜。
第三幅:十年飲冰,難涼熱血。
他獨自流浪,在尸山血海中磨礪劍法,在陰謀詭計中掙扎求生。他變得孤冷,狠厲,劍出無悔。他以為自己的心早已和手中的劍一樣冰冷。但……他會在雨夜偷偷埋葬無辜枉死的路人,會在力所能及時,將干糧分給餓得奄奄一息的乞兒……那尚未被完全磨滅的、屬于少年沈墨的赤誠與悲憫,如同深埋灰燼之下的火星,從未真正熄滅。
第四幅:江南煙雨中的驚鴻。
然后,畫面流轉(zhuǎn),定格在了蘇州那條濕漉漉的青石板路上。他重傷瀕死,倚在墻角,看著那個撐著油紙傘、提著藥箱的素白身影,如同這污濁塵世中唯一的光,緩緩走近。她蹲下身,檢查他的傷勢,眉頭微蹙,眼神清澈而專注,沒有絲毫懼怕與嫌棄。“你的傷很重,需要靜養(yǎng)。”——就是這句話,如同春風,吹皺了他死水般的心湖。
接下來的畫面,如同走馬燈般快速閃過,卻每一幀都帶著清晰的溫度:
金陵燈下,她將安神木牌塞入他手中時,指尖那微涼的觸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