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靛藍色的染血布條,如同冰水澆頭,瞬間將兩人重見天日的喜悅沖刷得一干二凈。喀爾喀部狼騎在此出現,并且顯然經歷了慘烈的戰斗,這絕不是一個好兆頭。
沈墨拾起布條,指尖摩挲著那粗糙的織物和已然發黑的血跡,眼神銳利如鷹,掃視著山下森林與河流的交界處。馬蹄印與車轍凌亂交織,延伸向森林深處,沿途還有不少折斷的兵刃箭矢,以及一些來不及掩埋的、屬于雙方士兵的簡易墳冢。
“痕跡很新,不會超過兩日。看這規模,至少是數百人的騎兵在此接戰。”沈墨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絲凝重,“狼騎慣用游擊,若非被迫,不會在此地形與敵正面鏖戰。他們要么是掩護主力撤退的斷后部隊,要么……就是被清軍精騎咬住,無法脫身。”
林清音蹲下身,仔細檢查著一處被踐踏的草叢,從中拈起一小撮暗紅色的泥土,放在鼻尖輕嗅。“是清軍制式箭鏃上常用的毒藥,‘狼毒烏頭’的殘留。看來,清軍在此投入了不小的力量,志在必得。”
兩人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憂慮。冰原崩裂已過去月余,外界局勢顯然已急劇惡化。蕭月如和她帶來的喀爾喀援軍命運如何?陸驚瀾、諸葛青云他們是否安然無恙?山河盟是否還存在?
必須立刻弄清楚情況!
兩人不再耽擱,沿著戰斗痕跡,小心翼翼地潛入茂密的原始森林。沈墨在前開路,身形如同鬼魅,巧妙地利用樹木和地形隱匿行蹤,灰白色劍罡內斂,卻將五感提升到極致,捕捉著林間任何一絲異動。林清音緊隨其后,步履輕盈,氣息完美地與周圍環境融為一體。
行進了約莫半個時辰,空氣中的血腥味愈發濃重,還夾雜著尸體腐爛的惡臭。前方傳來烏鴉刺耳的呱噪聲,以及……隱約的、壓抑的呻吟!
沈墨打了個手勢,兩人悄無聲息地靠近。撥開一叢茂密的灌木,眼前的景象讓他們的心猛地一沉。
這是一片林間空地,此刻卻如同人間煉獄。數十具清軍白甲兵的尸體橫七豎八地倒伏在地,死狀凄慘,大多是被彎刀劈砍或重兵器砸擊所致,正是狼騎的風格。然而,空地中央,也倒著十幾具披著狼皮、身著靛藍戰袍的喀爾喀勇士遺體,他們圍成一個圓圈,至死都保持著戰斗的姿態,顯然是在掩護同伴撤退時力戰而亡。
而在空地邊緣的一棵巨松下,一名重傷的喀爾喀騎兵背靠著樹干,胸膛劇烈起伏,嘴角不斷溢出帶著泡沫的鮮血,他的左臂齊肩而斷,只用破爛的布條草草包扎,鮮血早已浸透。他手中還死死攥著一把卷刃的彎刀,眼神渙散,卻依舊帶著狼一般的兇悍。
“是明月教的朋友!”林清音低呼一聲,立刻從隱匿處現身,快步走到那名傷兵身前。
那傷兵猛地警覺,渙散的眼神瞬間凝聚,殘存的右臂抬起彎刀,但當看清林清音的容貌和衣著(她雖經歷磨難,但氣質與衣著仍與塞外部落迥異)時,他眼中的敵意稍減,尤其是當他看到隨后走出的、氣息深不可測的沈墨時,更是露出了一絲驚疑不定的神色。
“別怕,我們是蕭月如圣女和陸驚瀾指揮使的朋友。”林清音用盡量溫和的語氣說道,同時示意自己沒有武器。她迅速檢查他的傷勢,臉色愈發沉重,“你失血過多,臟腑也受了震蕩,還有中毒跡象……”
她立刻取出金針和傷藥,不顧污穢,開始為他施針止血,清理傷口。她的動作熟練而輕柔,帶著一種令人安心的力量。
那傷兵看著林清音專注救治的側臉,又看了看一旁如同山岳般沉默守護的沈墨,緊繃的神經終于稍稍放松,喉嚨里發出嗬嗬的聲響,似乎想說什么。
沈墨蹲下身,將水囊湊到他嘴邊,喂了他幾口水。
“……多……多謝……”傷兵艱難地吞咽著,聲音沙啞破碎,“你們……是……中原的……英雄?沈……沈大俠?林……林閣主?”他顯然聽說過他們的名號。
“是我們。”沈墨沉聲道,“發生了什么?蕭月如圣女和其他人在哪里?”
聽到蕭月如的名字,傷兵眼中閃過一絲悲痛與急切,他斷斷續續地講述起來:
原來,冰原崩裂當日,喀爾喀狼騎與部分聯軍殘部被打散。蕭月如憑借對地形的熟悉和狼騎的悍勇,收攏了近千殘部,且戰且退。清軍主力則在一位新任的、用兵極其狠辣狡詐的貝勒爺指揮下,對他們窮追不舍,意圖徹底剿滅這支塞外精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