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韻苑內的血腥氣尚未散盡,北靖王朱擎便已帶著薛無常和數名親衛,踏著滿地狼藉的竹葉走了進來。他面色沉靜,看不出喜怒,目光先是掃過那三具已被蓋上白布的刺客尸體,隨即落在被沈墨扶出內室、臉色依舊蒼白的林清音身上。
“林姑娘受驚了。”朱擎的聲音聽不出多少歉意,更像是一種陳述,“本王治下不嚴,竟讓宵小潛入王府重地,驚擾了姑娘靜養,實乃本王之過。”他揮了揮手,立刻有護衛上前,動作麻利地開始清理現場。
林清音微微欠身,聲音還帶著虛弱:“王爺言重了,幸得沈墨在側,清音并無大礙。”她刻意略過了自己最后那一下音攻,但指尖仍因回憶那力量失控與殺人的觸感而微微顫抖。
沈墨站在林清音身側半步的位置,如同一座沉默的山巒,目光平靜地與朱擎對視,沒有言語。他在等,等朱擎對這起發生在眼皮底下的刺殺事件,給出一個“說法”。
朱擎的目光終于轉向沈墨,帶著一絲審視與難以言喻的深意:“沈公子劍法超群,反應迅捷,再次護得林姑娘周全,本王多謝了。”他話鋒一轉,語氣漸冷,“只是,這三名刺客,雖著王府護衛服飾,卻并非本王麾下。經查,他們所用兵刃、身法,皆帶有‘五仙教’的痕跡。”
五仙教?沈墨瞳孔微縮。那個盤踞西南,擅長使毒馭蟲的邪派?他們為何會潛入北靖王府,目標直指林清音?是因為她破壞了其在金陵的好事,還是……也察覺到了她身上先天道紋的秘密?
“五仙教?”林清音也輕聲重復,眼中閃過一絲憂慮。她與沈墨在金陵確實與五仙教結下梁子,若真是他們,報復也在情理之中。但這未免太過巧合,偏偏在她初試七弦之力,力量不穩時發動襲擊。
“不錯。”朱擎負手而立,語氣篤定,“看來,不僅是幽冥殿,連五仙教也按捺不住,將手伸到本王這鎮北關了。林姑娘身負異稟,如今已是樹欲靜而風不止。”他看向林清音,目光中帶著一種“果然如此”的意味,“此地雖好,但經此一事,恐難稱萬全。林姑娘還需盡快掌握自身力量,方能擁有自保之力。”
他這番話,看似關懷,實則步步緊逼。將刺殺歸咎于外部勢力,既撇清了自己的嫌疑,又強調了林清音處境的危險,最后再次將話題引向了對道紋之力的掌控上。
薛無常在一旁接口道:“王爺所言極是。林姑娘方才那一下音攻,雖略顯青澀,威力卻已不凡。若能加以引導,熟練掌握,尋常宵小根本近不得身。老夫觀姑娘氣息,毒素已清,根基穩固,正是嘗試系統引導體內力量的最佳時機。”他眼中閃爍著學者般的熱切,仿佛林清音是一件亟待研究的稀世珍寶。
沈墨心中冷笑,面上卻不動聲色:“王爺、薛先生好意,沈某與清音心領。只是力量掌控非一蹴而就,清音身體初愈,仍需靜養,操之過急恐適得其反。”
“沈公子顧慮得是。”朱擎從善如流,并未堅持,轉而道,“既然如此,林姑娘便好生休養。王府之內,本王會再加派人手,定不讓類似事件重演。”他頓了頓,仿佛不經意般提起,“對了,沈公子,關于《驚蟄指訣》的心得,不知近日可有所得?本王麾下亦有幾位修煉陽剛指法的好手,或可與你切磋印證一番。”
他終于將矛頭明確指向了沈墨,指向了守夜人的傳承。
氣氛瞬間變得微妙而緊張。溪流潺潺,竹葉沙沙,卻掩蓋不住那份無聲的較量。
沈墨沉默片刻,緩緩開口:“驚蟄指乃沈家不傳之秘,先祖有訓,非血脈至親不可輕傳。王爺厚愛,沈某心領,但祖訓難違,還請王爺見諒。”他直接搬出了祖訓,拒絕得干脆利落,沒有絲毫轉圜余地。
朱擎臉上的笑容淡了幾分,眼神銳利如刀:“祖訓固然重要,但時移世易。沈家如今只剩公子一人,肩負血海深仇與守夜人重任,若一味固守陳規,恐非智者所為。與人方便,自己方便,這個道理,沈公子應當明白。”
話語中的威脅意味,已然不加掩飾。若不交出指訣,那么所謂的“庇護”與合作,恐怕就要大打折扣,甚至林清音的“安全”,也將成為問題。
林清音感受到沈墨身體的瞬間緊繃,以及朱擎話語中的冰冷,她下意識地上前一步,與沈墨并肩而立,雖然虛弱,卻挺直了脊梁,清聲道:“王爺,沈墨為人,重諾守義。他既應下與王爺合作,探尋道紋與社稷圖之秘,便絕不會食言。至于家傳武學,涉及先人,確需慎重。還請王爺多予些時日。”
她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維護,以及一種初生的、源自血脈的堅韌。那雙清澈的眼眸直視朱擎,竟讓這位殺伐決斷的藩王微微怔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