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行十里,一座孤亭寂寥地佇立在月色下的山道旁,四周竹影搖曳,夜蟲低鳴。顧硯之與兩名聽雨樓好手隱在遠處暗影中,警惕地注視著四周。馬車停在不遠處,林清音獨自一人,扶著車廂,緩步走向亭子。
亭內,那道火紅的身影轉過身來。正是明月教圣女,蕭月如。她依舊穿著標志性的烈焰般紅衣,勾勒出窈窕健美的身段,小麥色的肌膚在月光下泛著健康的光澤,五官明艷張揚,如同沙漠中最熾烈的驕陽。只是,此刻她那雙總是帶著野性與笑意的眸子里,卻沉淀著幾分與往日不同的復雜情緒,有關切,有審視,還有一絲難以掩飾的……疲憊與風塵。
“林姑娘,別來無恙?”蕭月如的聲音依舊清脆,卻少了幾分以往的跳脫,多了一絲沉穩。她的目光迅速掃過林清音蒼白如紙的臉色和明顯虛弱的氣息,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看來,戈壁的風沙,比我想象的更要命。”
林清音走到亭中,與蕭月如相對而立,微微頷首:“蕭圣女,江南與塞北,千里之遙,不知圣女為何在此?又為何出手相助?”
蕭月如沒有立刻回答,而是上下打量著林清音,眼神銳利:“我為何在此?自然是跟著某些人的蹤跡來的。”她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至于幫你……哼,我只是不想你那么快死在東廠那些閹狗手里,那樣未免太無趣。而且,”她頓了頓,聲音低沉了幾分,“若你死了,他……恐怕真的就回不來了。”
這個“他”,不言而喻,指的是沈墨。
林清音心頭一顫,面上卻不動聲色:“沈墨之事,不勞圣女掛心。”
“掛心?”蕭月如仿佛聽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笑聲在寂靜的夜空中顯得有些突兀,“林清音,你還是這般……自以為是。你以為我蕭月如看上的人,是那么容易就會放棄的?”她的目光陡然變得極具侵略性,緊緊盯著林清音,“我承認,在沈墨心里,你或許比我重那么一點點。但如今,他墮入魔道,北上絕地,生死未卜。而你,身負前朝血脈,被朝廷和幽冥殿雙雙盯上,自身難保。你覺得,你還能給他什么?除了拖累!”
這番話如同刀子,直刺林清音心底最深的痛處與擔憂。她攥緊了袖中的手,指尖陷入掌心,疼痛讓她維持著最后的冷靜。
“我能給他什么,或者不能給他什么,是我與他之間的事。”林清音的聲音依舊平靜,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倒是圣女,若真為他好,此刻便不該在江南與我糾纏,而是該去想方設法,如何應對那即將席卷天下的幽冥殿與異族之禍。”
蕭月如眼神微變,似乎有些意外于林清音的冷靜與反擊。她冷哼一聲:“天下大事,我明月教自有計較。今日我來,是給你指條明路。東廠曹無咎帶了‘聽風掌’劉奔和‘斷魂刀’趙魍,外加五十精銳番子,半個時辰內必到你們那老鼠洞。硬拼,你們毫無勝算。”
就在這時,遠處官道方向,隱隱傳來了急促雜亂的馬蹄聲,以及火把晃動的光芒!東廠的人,比預想的來得更快!
幾乎是同時,竹林另一側也響起了衣袂破風之聲,幾名身著明月教服飾的教徒現身,對著蕭月如快速打了個手勢,示意東廠先鋒已近。
蕭月如臉色一肅,對林清音快速道:“沒時間廢話了!跟我走,我知道一條隱秘小路,可以暫時甩開他們!”
然而,林清音卻站在原地,搖了搖頭。
“樓主!情況危急,不如先暫避鋒芒!”遠處的顧硯之也忍不住傳音勸道。
林清音深吸一口氣,壓下胸口因緊張而加劇的疼痛。她看了一眼手中那本一直握著的《天音秘卷》,腦海中瞬間閃過那些玄奧的音符圖案,以及體內那微弱卻頑強流轉的、與新得秘卷隱隱契合的內力。
逃避,解決不了問題。她需要驗證,需要在這真實的危機中,磨礪新得的力量,確立自己的威信。
“顧老,陸大人那邊按原計劃準備。”林清音沉聲吩咐,隨即看向蕭月如,目光堅定,“蕭圣女,你的好意心領。但,我不能走。”
她轉身,面向馬蹄聲傳來的方向,緩緩將《天音秘卷》收入懷中,取而代之的,是那支一直隨身攜帶、此刻顯得空空如也的玉笛——真正的玉笛已斷,這只是她備用的、材質普通的一支。
“你想干什么?”蕭月如驚愕地看著她。
“試試東廠的斤兩,也試試……我的‘鳴聲’。”林清音語氣平淡,卻帶著一種一往無前的決絕。她盤膝坐在了亭子的石階上,將玉笛橫于唇邊。
馬蹄聲如雷,轉眼即至!十數名東廠番子騎著快馬,手持強弓勁弩,出現在官道盡頭,一眼便看到了十里亭和亭中那道醒目的白色身影!
“放箭!格殺勿論!”為首的小旗官厲聲喝道!
霎時間,十數支淬毒的弩箭撕裂空氣,發出凄厲的尖嘯,如同飛蝗般罩向林清音!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林清音吹響了玉笛!
沒有清脆悅耳的曲調,只有一聲極其短暫、尖銳、仿佛能刺破耳膜的單一音符!
“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