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將嵩山后山的層林染成一片溫暖的橘紅,溪水潺潺,映照著天光云影,暫時驅散了連日來的肅殺與悲愴。廢棄的木屋經過林清音一番細心打理,雖依舊簡陋,卻顯得整潔而溫馨,窗臺上甚至擺放了一束她剛從山澗邊采來的、不知名的淡紫色野花,為這方天地增添了一抹柔軟的生機。
屋內,沈墨與林清音相對盤膝而坐。中間的地面上,攤開著幾卷顏色泛黃、邊緣破損的古籍,正是他們從前朝藏書閣遺跡中帶回的。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墨香、藥香,以及那株被重新封存好的“冰心雪蓮”散發出的、若有若無的凜冽寒意。
經過白日里冰心雪蓮與寂滅劍氣那突如其來的沖突,兩人都意識到,化解反噬之法,絕非簡單依靠外物便能成功。那瞬間的相互排斥與湮滅,仿佛揭示了兩種截然相反力量本質上的對立。
“古籍中提及,‘寂滅’并非純粹的毀滅,乃是天地循環中‘終結’與‘歸墟’的一面。而萬物負陰而抱陽,沖氣以為和。或許……壓制并非上策,引導與調和,方是正途。”林清音指尖輕輕劃過一卷竹簡上的古老文字,聲音沉靜而專注。她的側臉在夕陽余暉下顯得格外柔和,長長的睫毛投下淡淡的陰影。
沈墨看著她,暗金色的瞳孔中倒映著她認真的模樣。他體內的寂滅心劍依舊沉寂,但心脈上那條灰色絲線傳來的細微刺痛,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他時間的緊迫。“如何調和?”他的聲音依舊沙啞,卻帶著一種全然的信任。在武學與力量的認知上,他或許遠超同儕,但在醫道與這涉及生命本源奧秘的領域,他深知林清音的見解獨一無二。
林清音抬起頭,目光與沈墨相交,清澈的眸子里閃爍著智慧的光芒。“陰陽相濟,動靜相生。你的寂滅劍氣,至陰至寒,主‘靜’,主‘終結’。而我的《素問心經》內力,源于生命本源,至陽至和,主‘動’,主‘生長’。”她頓了頓,臉頰微微泛起一絲不易察覺的紅暈,聲音也低了幾分,帶著一絲羞澀,卻依舊堅定,“或許……我們可以嘗試,以我的生機內力為引,如同溪流引導狂瀾,并非強行對抗你的寂滅之力,而是融入其中,為其提供一個‘動’的循環,減緩它對您生命本源的吞噬速度。”
這個提議極其大膽,也極其危險。這意味著兩人的內力需要在沈墨的經脈,甚至是那寂滅心劍附近,進行最精微、最深入的接觸與交融。任何一方的細微失控,都可能引發毀滅性的后果。尤其是對林清音而言,她的內力屬性與寂滅之力截然相反,如同將一根蠟燭投入冰海,稍有不慎便會被徹底吞噬湮滅。
沈墨眉頭緊鎖,第一個反應便是拒絕。“太危險。”他斬釘截鐵,“你的內力屬性與它相克,一旦……”
“我相信你。”林清音打斷他,目光灼灼,那里面沒有絲毫猶豫與恐懼,只有純粹的信任與決然,“也相信我自己。這是我們目前能想到的、唯一有可能從根源上緩解反噬的方法。難道你要我看著你……看著你的生命力一點點被吞噬殆盡嗎?”
她的聲音帶著一絲哽咽,眼中水光瀲滟,那毫不掩飾的心痛與堅決,像一把溫柔的匕首,刺穿了沈墨冰封的心防。
他沉默了。看著她蒼白的臉色,想起她為自己渡入本命元氣時義無反顧的模樣,拒絕的話語再也無法說出口。他緩緩伸出手,攤開掌心,那是一只骨節分明、卻縈繞著淡淡死氣、掌心有著常年握劍留下薄繭的手。
“好。”他沉聲道,暗金色的瞳孔中閃過一絲復雜的光芒,“若有不對,立刻撤走,不可猶豫。”
兩人不再多言,調整呼吸,將狀態提升至最佳。
林清音伸出右手食指與中指,指尖縈繞著精純溫和的淡青色光暈,如同初春萌發的嫩芽,充滿了無限的生機。她深吸一口氣,將指尖緩緩點向沈墨左手手腕的“內關穴”。
這一次,不再是隔空傳遞,而是真正的、毫無阻隔的接觸與內息探入!
指尖觸碰到那冰冷皮膚的瞬間,兩人都是微微一顫。
沈墨感受到的,是一股如同巖漿般灼熱、卻又異常溫柔的力量,試圖突破他經脈外圍那層堅冰般的死寂屏障。那力量是如此的脆弱,與他體內狂暴的寂滅之力相比,如同螢火之于皓月,卻又帶著一種不屈不撓的、仿佛能融化萬古寒冰的執著與溫暖。
而林清音感受到的,則是如同瞬間將手指探入極北冰原萬丈冰層之下的刺骨嚴寒!那寒意并非單純的低溫,而是帶著一種湮滅一切生機、令萬物歸墟的規則力量,瘋狂地侵蝕著她的青色內力。她必須凝聚全部心神,將內力壓縮到極致,如同最纖細卻最堅韌的絲線,才能勉強抵擋住那無孔不入的死寂侵蝕,緩緩向著他的經脈深處探去。
這個過程極其緩慢,也極其消耗心力。林清音的額角迅速滲出了細密的汗珠,臉色更加蒼白,但她眼神依舊專注,指尖穩定得沒有一絲顫抖。
沈墨全力收斂著寂滅心劍的自主反擊,將那股毀滅性的力量牢牢約束在丹田核心,如同馴服一頭隨時可能暴起的兇獸。他能清晰地“看”到,那縷纖細的青色生機,如同在狂風暴雪的黑暗中點亮的一盞孤燈,頑強地在他灰敗死寂的經脈中穿行,所過之處,雖然無法驅散死寂,卻仿佛讓那絕對的“靜”與“終結”,多了一絲微不可察的、循環往復的“動”意。
兩種截然相反的力量,在這最兇險的領域內,開始了史無前例的碰撞與交融。
不知過了多久,那縷青色生機,終于無比艱難地,觸及到了沈墨心脈外圍,靠近了那條如同毒蛇般纏繞的灰色絲線。
就在兩者接觸的剎那——
異變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