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如同羞怯的訪客,遲遲不肯將光明徹底灑向這片飽經(jīng)蹂躪的戈壁。營地彌漫著濃重的血腥與絕望氣息,傷者的呻吟在清冷的空氣中顯得格外刺耳。昨夜那場突如其來的內(nèi)部風(fēng)暴,留下的不僅是滿地狼藉和身體創(chuàng)傷,更是在每個人心頭刻下了一道難以愈合的裂痕。
林清音倚靠著冰冷的巖壁,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嘴角殘留著未及擦拭的血跡。副隊長正半跪在她身前,以內(nèi)力助她疏導(dǎo)郁結(jié)的氣血,同時小心翼翼地處理著她手臂上一道被飛濺碎石劃開的傷口。她的《素問心經(jīng)》內(nèi)力雖擅長療愈,但接連承受沈墨失控時的兩次沖擊,內(nèi)腑震蕩,加上急火攻心,已然傷了元氣。
“林姑娘,您必須靜養(yǎng),萬不可再妄動真氣。”副隊長聲音低沉,帶著不容置疑的嚴肅。他雖是錦衣衛(wèi)出身,行事果決,但此刻面對這位堅韌得令人心疼的女子,語氣中也不自覺地帶上了幾分敬重與擔(dān)憂。
林清音微微頷首,目光卻越過副隊長的肩頭,失神地望向沈墨昨夜消失的那片戈壁深處。那里,只有無盡的風(fēng)沙與空曠,仿佛他從未存在過。她的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袖中那枚時刻準(zhǔn)備著的銀針,冰涼的觸感讓她勉強維持著清醒。腦海中反復(fù)回放著沈墨最后那痛苦掙扎的眼神,以及他沖入黑暗時決絕的背影,心口如同被無形的手緊緊攥住,痛得無法呼吸。
“副隊,傷亡清點出來了。”一名傷勢較輕的隊員步履蹣跚地走來,臉上帶著悲戚與后怕,“重傷三人,其中小七……怕是挺不過今天了。輕傷七人,幾乎人人帶傷。物資損毀三成,馬匹受驚跑散了大半。”
小七,就是昨夜那名被沈墨劍氣余波重傷的年輕隊員。
副隊長沉默地點了點頭,拳頭悄然握緊,指節(jié)泛白。他揮了揮手,讓那名隊員先去照顧傷員。營地里的氣氛壓抑得如同暴雨將至,幸存的隊員們默默地收拾著殘局,彼此間很少交流,眼神中除了劫后余生的慶幸,更多的是對未來的茫然與恐懼。沈墨那魔神般的身影,已然成為他們心中揮之不去的夢魘。
“那塊石板……”林清音忽然輕聲問道,聲音沙啞。
副隊長從懷中取出那塊刻畫著殘玉凹痕與幽冥殿符文的石板,遞到她面前。“已經(jīng)檢查過了,巖石風(fēng)化程度很高,絕非近期所為。這些符文……與我們在綠洲和之前遭遇的幽冥殿殺手身上的,同出一源,但更為古老。”
林清音纖細的手指拂過石板上那冰冷的凹痕,感受著其中殘留的一絲極淡的、與沈墨同源的死寂氣息,心中寒意更盛。幽冥殿的觸角,遠比他們想象的更深、更古老。沈墨的失控,絕非偶然的心魔作祟,更像是一個精心編織的、針對他與他體內(nèi)力量的陷阱。
“我們必須立刻離開這里。”副隊長沉聲道,“此地不宜久留,幽冥殿的人隨時可能出現(xiàn)。而且……”他頓了頓,沒有說下去,但意思很明顯——他們也需要遠離那個不知何時會再次失控的“危險源頭”。
林清音閉上眼,深吸了一口帶著血腥與沙塵的空氣,再睜開時,眼中那蝕骨的悲傷已被一種近乎殘酷的冷靜所取代。“收拾一下,能帶走的帶上,重傷員……盡量想辦法。”她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力。此刻,她必須堅強起來,為了這些還活著的人。
就在眾人艱難地整理行裝,準(zhǔn)備撤離這片傷心之地時,天際傳來一聲極其輕微、卻穿透力極強的銳鳴!
一道淡青色的影子,如同劃破蒼穹的閃電,以肉眼難辨的速度俯沖而下,精準(zhǔn)地掠過營地,在低空盤旋一周后,輕輕落在了林清音伸出的、包裹著繃帶的手臂上。
那是一只神駿非凡的青色獵隼,羽毛光滑如緞,眼神銳利如刀,爪子上系著一枚小巧的、與之前陸驚瀾所贈一模一樣的淡青色“青鸞結(jié)”。
是陸驚瀾的信使!
眾人精神微微一振。在這孤立無援的時刻,來自外界的消息,尤其是來自那位手握權(quán)柄、心思縝密的錦衣衛(wèi)指揮使的消息,無疑是一根救命稻草。
林清音小心翼翼地解下青鸞結(jié),那青隼用喙輕輕蹭了蹭她的手指,旋即振翅高飛,消失在云層之中。她以內(nèi)力緩緩渡入同心結(jié),與懷中另一枚刻有“安”字的青鸞結(jié)相互感應(yīng)。
微光閃過,一行細密的朱砂小字再次自白玉上浮現(xiàn):
“清音親啟:塞外劇變,龍脈異動頻仍,龍氣逸散,恐引天傾之禍。朝廷已獲密報,東廠遣‘血滴子’精銳北上,名義勘察邊情,實為搜尋‘前朝遺孤’及‘山河社稷圖’線索,督公曹少欽親信帶隊,務(wù)必慎之。汝之身份恐已非密,速離險地,避其鋒芒。驚瀾于雁門關(guān)外設(shè)法接應(yīng)。另,沈兄之事,我已聽聞大概,此非其本愿,乃宿命與邪法交織之果,萬望珍重,待時而動。閱后即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