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州城。
這座曾經車水馬龍、商賈云集的遼西重鎮,如今已徹底化作修羅戰場。
鉛灰色的天空被沖天的火光與濃煙撕開無數裂口,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硝煙、血腥以及建筑物燃燒后特有的焦糊味。城墻多處坍塌,殘破的明軍旗幟在寒風中無力地飄搖,如同垂死者最后的喘息。城下,黑壓壓的清軍如同遷徙的蟻群,一波接著一波,悍不畏死地架起云梯,向著搖搖欲墜的城頭發起永無止境的沖擊。箭矢如蝗,巨石轟鳴,滾燙的金汁從垛口傾瀉而下,伴隨著凄厲的慘叫,將生命化作最廉價的消耗品。
城頭之上,守軍早已疲憊不堪。他們衣甲破碎,滿面血污,眼神中混雜著麻木、絕望以及最后一抹不肯熄滅的瘋狂。副將周鎮山,一個四十多歲、臉龐被風霜和戰火刻滿溝壑的漢子,嘶啞著喉嚨,揮舞著卷刃的佩刀,在城墻上奔走呼號,填補著每一個被撕開的防線缺口。
“頂住!都給老子頂住!后面就是我們的父母妻兒!絕不能讓韃子踏過去!”他的聲音早已破裂,卻依舊如同戰鼓,敲打在每一個瀕臨崩潰的士兵心上。
一支冷箭“嗖”地射來,正中周鎮山肩胛。他一個趔趄,卻被身后一名親兵死死扶住。
“將軍!”
“死不了!”周鎮山怒吼一聲,反手一把折斷箭桿,任由鮮血浸透戰袍,“殺!多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一個!”
就在這人間地獄般的景象中,一群衣著各異、手持兵刃的江湖人,逆著潰逃的散兵游勇和人流,登上了這死亡之地。
為首的是兩名老者。一位身穿漿洗發白的藍色道袍,手持拂塵,面容清癯,目光湛然,乃是青城派長老“流云道長”玄素真人。另一位則是個身材矮胖、滿面紅光的光頭和尚,身披黃色袈裟,手中一根沉重的熟銅棍,乃是嵩山少林寺達摩院首座“鐵臂羅漢”圓慧大師。
他們身后,跟著數十名各派弟子,有男有女,有僧有俗,年紀輕的不過十七八歲,臉上還帶著初臨戰場的緊張與興奮,年長的則已神色凝重,緊握兵刃的手青筋畢露。他們是聽聞錦州危殆,自發從各地趕來的江湖義士。
眼前的慘狀,遠超他們平日江湖仇殺的想象。殘肢斷臂隨處可見,垂死者的呻吟不絕于耳,濃重的死亡氣息幾乎讓人窒息。幾個年輕弟子臉色發白,忍不住彎腰干嘔起來。
“阿彌陀佛。”圓慧大師低宣一聲佛號,眼中悲憫與怒意交織,“人間煉獄,莫過于此。”
玄素真人拂塵一擺,神色肅穆:“佛曰慈悲,道法自然,然則面對此等屠戮,唯有金剛怒目,雷霆手段!諸位,平日習武,為何?今日,便是踐行俠義之時!隨我殺敵!”
“殺!”
江湖義士們的血性被點燃,紛紛發出怒吼,在兩位前輩的帶領下,如同投入沸水的生力軍,猛地沖向最危險的城墻缺口處。
這些江湖客的個人武藝遠勝普通士兵,甫一加入戰團,立刻起到了立竿見影的效果。
圓慧大師一根熟銅棍舞動如風,勢大力沉,每一棍揮出,必有清兵骨斷筋折,或被直接掃下城墻,他所在之處,仿佛形成了一道銅墻鐵壁。
玄素真人拂塵看似輕柔,實則灌注精純內力,絲絳堅逾鋼鐵,時而如長槍直刺,洞穿敵人咽喉,時而如軟鞭橫掃,卷住敵人兵刃,借力打力。他身形飄忽,在敵群中穿梭,所過之處,清兵紛紛倒地。
其他江湖好漢也各展所能。劍光閃爍,刀影翻飛,暗器破空。他們利用靈活的身法和精妙的招式,在混亂的城頭戰中如魚得水,短時間內竟將清軍兇猛的攻勢硬生生遏制住了片刻。
周鎮山看到這群突如其來的生力軍,尤其是認出玄素真人和圓慧大師后,精神大振,嘶聲喊道:“多謝諸位俠士援手!周某代錦州軍民,謝過了!”
“將軍不必多禮!守土抗虜,匹夫有責!”玄素真人朗聲回應,手中拂塵卷飛一名清軍什長的彎刀,順勢點中其胸口要穴。
然而,江湖武力在千軍萬馬的戰場上,所能起到的作用終究是局部的、暫時的。清軍似乎無窮無盡,倒下了一批,立刻有更多、更精銳的生力軍補上。而且,清軍中顯然也配備了高手。
“嗖!嗖!嗖!”
數支勁弩從清軍陣中射出,目標直指沖殺在最前的圓慧大師和玄素真人!箭速奇快,角度刁鉆,絕非普通士兵所能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