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房的木門在身后輕輕合攏,將永和宮主殿那若有若無的熏香氣味與鄭貴妃意味深長的目光隔絕在外。林清音背靠著冰涼的門板,懷中緊緊抱著那個沉甸甸的金匱玉匣,仿佛抱著一段滾燙而沉重的過往。心臟在胸腔里狂跳,撞擊著肋骨,發出擂鼓般的聲響,在寂靜的房間里顯得格外清晰。
母親……
這個詞匯不再是史書上一個冰冷的符號,或是師父口中模糊的慨嘆。它化作了一支觸手可及的青玉蓮花簪,透過紫檀木盒,散發出無聲卻磅礴的呼喚。她幾乎能想象出母親戴著這支簪子,在江南煙雨或宮廷深苑中行走的模樣,那該是何等的風華。
她踉蹌著走到桌邊,將木盒小心翼翼地放下,動作輕柔得如同對待易碎的夢境。窗外天光已然大亮,透過窗欞,在她蒼白的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她沒有立刻打開盒子,只是用手一遍遍撫摸著盒蓋上那繁復的金絲紋路和溫潤的白玉鎖扣,仿佛要通過這冰冷的物件,觸摸到母親殘留的溫度。
鄭貴妃為何要將此物給她?是真的隨意賞賜,還是刻意的試探?這玉簪背后,又隱藏著怎樣的秘密?與婉嬪的手札,與那“魂牽”香方,又有何關聯?
無數疑問如同藤蔓,纏繞著她的思緒。但她知道,此刻不是沉溺于情緒的時候。沈墨還在宮外生死未卜,三日之期(或許因沉水香稍作延緩)如同達摩克利斯之劍高懸。任何與母親相關的線索,都可能成為救他的一線希望。
她深吸一口氣,定了定神,再次打開了金匱玉匣。目光跳過上層那些早已失效的香方和香料殘渣,直接落在下層那支青玉蓮花簪上。
在明亮的光線下,簪子更顯溫潤通透。青玉質地極佳,色澤均勻,那朵半開的蓮花雕刻得栩栩如生,花瓣的脈絡都清晰可見。蓮心處那顆米粒大小的紫色寶石,流光溢彩,在不同角度下折射出夢幻般的光澤。
她伸出微微顫抖的手指,輕輕將玉簪從明黃色的綢緞上拿起。入手微涼,沉甸甸的,帶著玉石特有的質感。
她仔細端詳著。簪身光滑,沒有任何刻字或特殊紋路。蓮花的背面也毫無異常。難道,這僅僅是一件普通的遺物?
不,不可能。鄭貴妃絕不會無緣無故將此物給她。婉嬪手札中特意隱藏了母親的畫像,這玉簪也出現在畫中,絕非凡品。
她嘗試著輕輕轉動蓮心處的紫色寶石。寶石鑲嵌得極為牢固,紋絲不動。她又試著按壓,或者向不同方向推移,依舊沒有任何反應。
難道秘密不在簪子本身,而在……盒子里?
她將目光重新投向金匱玉匣的下層。挪開玉簪后,那明黃色的綢緞墊底顯露出來。她用手輕輕摸索著綢緞的質地,指尖忽然觸碰到一絲極其細微的、與周圍光滑觸感不同的凸起。
就在放置玉簪位置的綢緞下方!
她的心猛地一跳,小心翼翼地將那層明黃色綢緞掀開。下面,竟暗藏著一個薄薄的夾層!夾層里,并非紙張,而是一張與阿吉給予的皮質地圖材質類似、但顏色略深、同樣用細密針孔刺出圖案的物事!
她屏住呼吸,將這張皮質地圖取出,與阿吉給的那張并排放在桌上。
兩張地圖的材質幾乎一模一樣,但針孔構成的圖案卻截然不同。阿吉給的地圖線條復雜,指向不明。而這張從玉匣夾層中取出的地圖,線條則相對簡潔清晰許多——它明確地勾勒出了皇宮的一部分區域,并在其中一個偏僻的、標注著“冰窖”的位置,用更密集的針孔做了一個醒目的標記!
冰窖?皇宮內存放冰塊以供夏季消暑的場所,通常位于地下,陰冷偏僻,少有人至。
母親為何要將指向冰窖的地圖,隱藏在貼身的玉簪之下?這冰窖之中,藏著什么?是救沈墨的關鍵?還是與她的身世、與前朝有關的秘密?
就在她全神貫注研究地圖時,耳房外再次傳來了腳步聲,這一次,輕盈而熟悉。
“林姑娘?”是阿吉的聲音,壓得極低。